朱由检拗不过草儿,就只好上台去说书了。上的台子就是舰桥的点将台。两淮水师头一遭,点将台用来当戏台,但只要主帅没意见,谁敢有意见。
舰桥下,除了水军的诸位将领外,还有陆上汇合而来的步兵将领。数十位朱袍罩甲的将领挤在一起,都眼巴巴地望着台上。四周的舟船舰艇也都靠了过来,众星拱月一般,将指挥舰围在正中。
因着这指挥舰的赵家班,两淮水师的军纪是越发的松懈了。只要是停泊休息时间,就将那指挥舰围得密密麻麻。
那百姓们在岸上,遥遥地看去,也是觉得纳罕。更有元军的探子在岸上仔细观摩,发觉这舰队的灯火,围得和一个大圆盘似的,惊疑这宋军是不是又发明出了什么新的阵法,急慌慌地就回去报信。
而此次的援襄领军范文虎,则每到这个时候,就躲在舱房里不出现,对这违反军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于是水师将士们,就越发地肆无忌惮了。
舰桥下,按照草儿的吩咐,一位头发胡须都已经皆白的老将,被请到了最前排。
朱由检站在台上,望着下面乌压压的一群将领,殷切盼望的眼神,心中真是万分感慨。想当年他站在朝堂之上,九五至尊,也没见过他的臣子大将用这样殷切的眼神瞅他。
没想到如今做了说书人,倒是体会了一次在将官眼中万众瞩目的滋味了。
朱由检近日里,被草儿抓着紧急培训,这说书的水准也是直线提高,虽然还没能像草儿那样绘声绘色,引得听众叫好连连。但也已不像最初那时,说书和背书似的。而且这段赤壁之战,朱由检更是烂熟于胸,再用他十几年的帝王经验提纯后讲出来,那又是另一番滋味。
此刻,朱由检清了清嗓子,稳了稳心绪,开讲:
“今天咱们要说的,是三国时的故事,叫赤壁之战。这赤壁之战在三国时期可不得了,此战惊天地,泣鬼神,动四方,震八荒。它不但是影响汉末战局规模最大的一场水战,而且其中充满了无数千古传世的奇计:激将计,反间计,借刀杀人,无中生有,苦肉计,连环计。今天咱们先说一说这连环计......”
台下的都是将领,远处更是众多兵卒,自然对这行军打仗更感兴趣,何况说的还是水战,一时无不聚精会神,眼睛发亮。那站在后面的将领,还忍不住想往前挤,希望听得更清楚一点。远处的兵卒们虽然不敢离岗,亦倚着长枪,侧耳倾听,一时间,仿佛那赤壁的战鼓声又在耳边响起,号角声在空气中回荡。
草儿站在船舷边,看着舰桥下方那听得如痴如醉,聚精会神的将士们,嘴角浮起微笑。
杨广在一侧抱着肩嘟囔:“这猪油什么时候嘴皮子也这么利索了?”
“让你学,你就不肯,天天偷懒,想嘴皮子利索,那是要天天练,练出来的。”草儿白了杨广一眼,“下一场,你上。”
“啊?我还是算了吧。”杨广一脸为难。
“我赵家班不养无用之人。”
杨广:......行吧。
一旁的秦子婴这时问道:“那张世杰是何人,草儿为何要让他到最前排来?”
草儿看向最前排的那名老将。虽然那老将已经须发皆白,但身姿依然挺直,眼神依旧锐利,此刻嘴角微张,目光炯炯,听到那要紧处,哎呀一声,仿佛恨不得能入戏替之。
草儿不禁微笑:“听闻这张世杰十几岁就从军,经历金宋两朝,是个戎马一生,能和兵卒共生死的将军。你看他头发都白了,照顾一下嘛。”
秦子婴看了草儿一眼,又看了看那张世杰,眼中露出深思的神情。
然而让草儿将张世杰拉到前排的真正原因,却不是什么尊老爱幼。而是这张世杰与陆秀夫,文天祥,并称宋末三杰。是唯一的几个,草儿知道名字的宋末将领之一。
这宋末三杰中,文天祥是考点,草儿对他的事迹倒背如流。陆秀夫虽然课本上所提不多,但作为崖山海战背着小皇帝跳海的悲壮人物,草儿自然也知道他的名字。唯有这个张世杰,他能让草儿知道,不是他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而是他的所作所为,让所有人在读到这段历史时,都忍不住扼腕叹息:所以说,读小说很重要,实在没条件,你多看看电视剧也行啊。
这张世杰,就是那个将船连在一起,被元军以火攻大败的将军,而且还是两次。最后一次在崖山彻底断送了南宋的残命。虽然张世杰连船的决定,背后可能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但是被烧了一次,还不吸取教训,让草儿每每看到此处,就忍不住想跳进书里,将人揪出来好好问问:你就真的没听过评书吗?
现在,草儿派朱由检给他补上了这段评书,那张世杰将来再犯同样错误的几率,应该就小得多了吧。
草儿欣慰地点点头,转身望向江面。
夜幕下的战舰仿佛巨兽,在夜的庇护下静静休憩。舰上的灯火闪烁,点缀了这幽暗的水域。漆黑的水面上,倒影着灯火和星光,如同一幅斑驳的水墨画卷。
就在这时,草儿觉得自己看到了什么东西。
她急忙探出身去,探头细看。
“草儿?”
“你们快看,那是什么?”
那随着江波而来,一起一伏,黑漆漆的,可是尸体?
当其中一具飘到近前,苍白狰狞的脸在水波中猛地一涌,仿佛要从水中直立起来,攀爬一般。
草儿“啊”的叫了一声,惊得后退一步:“是元军,是元军的浮尸。”
警卫的警告声也响起:“报告将军,江面上飘来数具浮尸,看穿着,是元军。”
指挥舰上,本来就聚集了各个舰艇的指挥将官,此刻纷纷聚集到船舷边,不等主将范文虎下令,就有将官派兵卒下去乘小船仔细查看。
草儿也站在船舷边,仔细地注视着下方,兵卒们捞起了一具浮尸,略一检查,大声回禀道:“禀将军,是元军,身上有刀伤。”
“除了元军,可还有他人?”
“并无!”
有将官大笑道:“必是老天开眼,让他元人内讧,这才让元人的尸体顺江而下。大战之前,这是吉兆啊!”
众将官纷纷应和:“是吉兆!是吉兆!”兵卒们也纷纷欢呼起来。
一片欢呼声中,只有草儿紧紧地盯着那些逐渐漂过的浮尸,忽然叫道:“那边还有一具,捞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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