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拉并没有注意到安森的短暂愣神,她的精神完全落在那副未完成的画作上——
这是一副水彩画。
安森并没有选择勾线笔,而是选择背景笔。
一般来说,背景笔用来印染绘画的背景,尺寸比较大,绘制出来的线条自然也就比较粗,大片大片完成涂抹;但安森此时却巧妙运用背景笔来绘制框架。
清淡雅致的水彩一笔一笔绘制粗线条的建筑框架,色彩一层一层错落有致地叠加上去形成丰富的层次,横撇竖横之间带着潇洒写意地自如,看似混沌朦胧,实则层次分明,三维立体空间感跃然纸上。
淡绿,浅黄,明蓝,水红。
一系列浅浅的色彩却在不同叠影之间制造出绝妙的立体线条,让光线能够饱满地充盈整个框架空间。
诺拉能够在纸面上看到金色阳光。
这就是绘画最有趣的地方,明明安森的画作上除了线条还是线条,但诺拉却能够看到阳光、大海和森林——
一切宛若初夏午后的红杉森林,高大的树木将天空高高地支撑起来,阳光以瀑布线条的姿态洒落,构建出一个神秘而静谧的世界,静静地站在原地,感受着光影、微风、水汽在皮肤表面熙熙攘攘地歌唱。
诺拉有些着迷。
不是因为画作透露出来的神秘与清新,宛若通往爱丽丝仙境的兔子洞口——当然,这也非常重要,诺拉的艺术雷达再次拉响,眼神不由就流露出一抹欣赏,但她还是快速掐断工作状态,回到母亲的角色。
而是因为这幅画作里能够看到哀伤和孤独、苦涩与伤痕,却正在慢慢治愈,尽管只是迈出小小的一步,但还是终于敞开心扉,接受阳光的洒落,纷纷扰扰的负面情绪平复下来,似乎找回久违的平静。
这是好事。
这意味着,前往洛杉矶挑战演员的这段时间带来积极的效果,也许他们应该鼓励安森继续挑战。
诺拉看得非常认真,脑海里思绪万千,差一点点就要失态,但她不能让安森看出来,低垂眼睑掩饰自己的情绪,等待再次站直身体的时候就已经恢复平静,端起红酒轻抿了一口。
“海边的夏天。”
“阳光、沙滩、大海,微热,却不至于让人厌烦,微风习习,带来些许凉爽,不需要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就只是躺在沙滩椅上,一杯柠檬水一個西瓜,用托尔斯泰的书遮挡太阳,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一个下午,就这样无所事事地过去了。”
安森非常意外。
诺拉并没有注意到同一个皮囊里换了一个不同的灵魂,却能够准确看出绘画里的那种微妙氛围。
紧绷的神经又稍稍放松些许,语气也跟着轻松起来,“柠檬水?”
确定不是酒精吗?
诺拉端起红酒再次喝了一口,给了安森一个眼神,“不如我们用长岛冰茶做妥协?”
“哈哈。”安森没有忍住,嘴角的笑容就这样上扬起来。
诺拉看向安森,细细地上下打量,她总觉得安森有些变化,但具体什么变化,语言又无法准确形容。
不过,这种变化应该是好事——
短短几个月不见,安森的眼睛清亮了起来,不再混沌不再迷茫不再溃散,连带着整个人的气质也重新清隽疏朗起来。
微微卷曲的金褐色头发略显凌乱懒散,一件宽大随性的深蓝色衬衫松垮地耷拉下来,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不羁与随性,却不是低沉而颓废,自然而然染上一层浅浅的微亮,如同清晨太阳升起前的蓝色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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