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间破旧的小屋里,没有凳子,只有一张长方形的桌子。
这些盗贼中,有的坐在这张刚刚才被擦去了灰尘、还比较湿润的桌子上,有的则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行李上。
“我们应该在明天把所有的村民给召集起来,然后向他们宣布我们的决定。”杜德摩尔说,“然后我们就能顺利地开展对土地的勘测定界工作,最后决定该怎么分配土地、该向每家每户收多少土地税——”
“贸然开大会,恐怕没什么用,万一村民们都不来怎么办?”费利克斯说,“我们应该先把这里的情况给了解一下,然后再开大会。”
“不先把他们召集起来,他们都不知道我们是来干啥的,我们又能了解什么情况呢?”杜德摩尔一边争辩道,一边抖了抖身上的尘土。
“他们很快就会知道我们是来干什么的。我们新来乍到,马上就召集所有人,了解不到什么真实情况。”费利克斯说,他对这些可太熟悉了。
这是社会属性的人进化出来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他们往往不会说出真心话。
“你说着,他们听着,你向大伙提出你的意见,问他们怎么看,他们会齐声说‘赞成’,可是他们真的赞成了吗?那可不一定。”
“费利克斯说得没错。我们的社会复杂得很。巴隆斯在暴风城当了几年建筑工人,如今他对于这个农场已经陌生得很了,所以我们不能盲目地套用以前的经验。”维拉迪摩表示赞同,“这些西部荒野的农夫,尝尝会在我们和他们混熟了以后,随便唠嗑时,才会在不经意间透露出他们的心事,说出掏心窝子的话来。”
“照你们这么讲,”杜德摩尔有些不服气,“我们明明是来帮助他们的,让他们以后缴的总钱数更少,难道他们还会反对我们吗?”
“别误解了我们的意思。”费利克斯反驳到,“我们初来乍到,他们不一定会信任我们,也不一定相信我们能站得住,而且他们从来没有接受过职业者的培训,现在也完全没有认识到自己的力量,所以如何赢得他们的信任,这注定是一个缓慢的过程,不能急于求成。记住,杜德摩尔,我们不能想当然地办事。要先调查,然后再发言。”
第二天一早,连东方的天空都还没有变成鱼肚白,迪菲亚的盗贼们就已经三三两两地出去了。他们喝了点水,然后分头出去寻找农夫们谈话,约好晚上再回来集中汇总消息。
他们带上了一些钱,到哪家就吃哪家,然后付钱给他们。
到了临近正午的时分,太阳正高高地挂在天空中。地里,苞米和稻谷青翠色的叶子上,抹上了太阳的金色。
在道路旁边的村落里,做午饭的淡青色袅袅炊烟,正在一间间屋顶上像柳絮一般飞起,轻悠悠地飘向天际。
现在正值午饭时间,费利克斯付了一些钱,便和一位刚刚结束了半天劳作的农夫隆德斯一起共进午餐。午餐由粗糙的干面包构成,里面甚至还含有一些木屑,非常具有劳动者的色彩。
由于自己的那一份被这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年轻人给高价买走了,隆德斯的妻子便只好离开了田地,回家去另做一份。因此,这里便只有费利克斯和隆德斯大叔二人。
“大叔,您在这里劳作了多少年了?”
“从我十岁开始。”大叔放下了手里的面包,摆弄着自己的指头。“我算算,哦,已经有二十二年了。”
“二十二年?”费利克斯很怀疑,就算考虑到暴风王国沦陷的那三年,这位隆德斯大叔怎么看也不像是只有三十五岁的样子。“难道说您在这期间还干过什么别的事情吗?”
“嗨,我年轻的时候曾经赶过车。”一旦说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隆德斯便开始滔滔不绝了起来:“赤脊山、荆棘谷,那时候生活不太容易,但我什么地方都敢去。在十三年前的时候,悲伤沼泽那边前线告急,莱恩国王曾下令召集大量的马车夫,把后备士兵和物资送往悲伤沼泽的前线。很多人都不敢去,但是我却报名了,还挣了几个银币呢!”
这位中老年的农夫大叔脸上顿时露出了喜悦和自豪的神色。
“后来呢?”费利克斯不经意地问。
“后来兽人来了,我们都跟着洛萨爵士跑到北方的洛丹伦去了。三年后兽人被关起来了,我又继续赶车,但这时候就有点力不从心了。”大叔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一些悲伤的神色,“黑暗之门开启后的第十年,我放下了马车鞭去开荒,弄到了几亩地。几年后,我收货了大量的粮食,半个屋子都装不下,我想,这下圣光保佑我发财了。”
“哎呀,结果呢,暴风城的老爷们为了修建守望堡和暴风城,给我们加了税,我的老婆又害了一场病,得向教堂的牧师老爷们交钱,结果就全完了,一個冬天就花得什么都不剩,土地也有都抵押出去了。幸好阿历克斯顿老爷心善,见不得我受饿,让我欠的债延期了。我和我的儿子鼓足干劲,终于在去年把钱还完了。”
土地全部抵押了出去?这说明隆德斯确实是一个佃农。但是观察他的衣食,费利克斯又觉得他的生活条件显著好于一般的佃农,那么问题出在什么地方呢?
“好的大叔,谢谢您。”费利克斯轻轻地拍了拍隆德斯的肩,朝着他的下一个调查目标前进。
当天晚上,迪菲亚的盗贼们又在屋子里碰头了。费利克斯看得出来,不仅仅是他自己,实际上,所有人都有着相当的疑惑。
“费利克斯,这和我们之前想的不一样,”杜德摩尔率先发言了,他的脸红红的。“我们都以为这里的农夫肯定会对巴隆斯非常不满,所以才支走了他,但现在看来——”
“现在看来他们似乎对现状还.....挺满意?”维拉迪摩替他把话补充了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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