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至傍晚。
灰蒙蒙的穹顶之上,日渐西沉的阳光已经无法完全穿过厚厚的云层,仰起头,就能看见块状的乌云间投射出一束又一束冰冷的光线,仿佛有某位神明正尝试着撕裂头顶暗沉的天空。
在这个时间点,外城区倒是变得更为喧嚣起来,部分较早结束了一天工作的人们已经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聊着平淡生活里某些琐碎的小事,或是一同前往那些开设在外城区的酒馆,在整天的疲劳后享受一段难得的放松时光。
这也是一天中外城区最后的喧嚣了,当阴沉的光线彻底消失,大多数生活在此的居民们都会回到他们称之为家的屋子里,在深深的困意中陷入睡眠,以迎接第二天循环往复的辛苦工作。
但在底尔城更中心的地方,那面高高耸立,将外部广大城区隔绝的第二道城墙之内,真正的喧嚣大概才刚刚开始。
皮肤白嫩的贵妇与少女们对着镜子画上精致的妆容,打开宽敞的衣柜,从平民们一辈子也穿不完的衣服中挑选出自己今天最心仪的那一套,挂上满头满脸闪着亮光的首饰,等待着夜幕降临的时候,前往某场热闹非凡的聚会。
而掌握着权势的男性则穿着仆人们刚刚熨烫好的体面衣物,精神抖擞的演练着台词,迫不及待要在一众友人面前吹嘘自己广博的见识与智慧的头脑,最终在大量废话的吹捧之下结束一场毫无意义的交流。
奥切安漆黑的眸子看着街道上川流不息的马车,只觉得这些人是如此的热衷于消耗自己活着的短暂时光。
正因为他们拥有这座城市里的尊贵种姓,才能得以在穷人们需要抓紧休息的夜晚,举办这些完全是在浪费时间的活动。
或许大多数人拼了命的想要获取财富,也就是为了能像他们一样浪费生命。
对常人的思维逻辑开始有所理解的法师打量着过往的行人,看着他们仿佛永远洋溢着幸福的笑脸,感到一阵莫名的情绪在心里酝酿。
奥切安很不适应这里的氛围,以他的平时的那副样子,能进入富贵地方的机会少之又少,而底尔城的内城区,又可以说是富人与贵族用金币堆砌出来的圣堂。
严密的巡逻,宽阔明亮的街道,装饰精致优雅而且闪烁着骄傲之光的建筑,无一不彰显出它拥有的巨大财富。
相比之下,法师更愿意呆在城市外部由狭窄的街道和紧凑的建筑交织在一起的杂乱城区,那里没有多少卫兵巡逻,取而代之的是商人、工匠、投机者、傻瓜、流浪汉、扒手、出卖感情的男女、酒保、乞丐以及无赖。
在这样一片连夜晚都不会陷入黑暗的环境里,没有奥切安这种人生存的空间。
正当法师陷入某种对于生命的思索之中时,身前的侏儒与大副停下了脚步。
奥切安转过头,一间以内城区建筑风格迥异的门面出现在了法师的眼前。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占据了门面大半面积的落地橱窗,有些模糊的玻璃后面摆放着一些看起来莫名其妙的物件,例如半截人类的头骨、被吊起的紫色水晶球、几瓶包装极为精美,连奥切安也认不出来的各色药剂,还有一整副某种人型生物的骨架,上面有着许多不符合常理的畸形结构。
法师靠近玻璃看了一眼,感觉这些东西应该大部分都是用某些工艺品或是动物骨头拼凑出来的假货。
随后奥切安就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了门面的其它位置,很快发现了更多的问题,十分古老的半窗木门上有着修补的痕迹,老式的店铺主体没有落上什么灰尘,但是时间依旧给这些原本应该是黑色的木头留下了深深的痕迹,掉漆与磨损随处可见,估计主人目前的经济状况十分的糟糕。
这间奇怪的店铺夹在两栋庞大的建筑之间,左边是装饰华丽,装修富贵大气的莱国经典院落;右边则是相对内敛,以细节与渲染情绪为重点的异域撒奇尔别墅;唯有这里,从外表看起来狭窄又阴暗,就跟奥切安一样完全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为了确认自己没有走错地方,奥切安只好抬起头,看了一眼商店的上方。
一根掉了漆的铁杆从木门的上面伸了出来,挂着一个小小的木质牌匾,上面画着一个苍白的人类头骨,却生长着獠牙与向上弯曲的犄角,头骨的下方则用故作扭曲的笔画写出一个粗糙的名字:
私欲之渊。
“你确定...我们没走错地方?”
同样抬头看着牌匾的大副深深地皱起眉头,冲着侏儒问出了奥切安此时也想问出的问题。
“当然没有走错!”弗多林克尖细的嗓音异常的笃定。
“完完全全按照卡特里娜大人信上所写的指示!内城区大道第三路口左转,直行经过美洛蒂宅邸以后右转,焰火街道第六十六号!”
大副看着盗贼坚定的灰绿色眼睛,紧皱的眉头没有丝毫松开的意思,只是把疑惑的目光转向了奥切安。
法师没有回答的意思,他走到两人的身前,握住了店铺圆形的门把手。
在原地讨论再多,也不如亲眼进去看看。
伴随着酸涩的吱呀声响,古老的门扉被苍白的手掌推开,微弱的光线透过法师的侧身,照亮了门口一小块的区域,让人得以看见空气中飘荡的浮尘。
奥切安轻轻吸了一口气,能闻见店铺内传出的精油香气,有些刺激的味道从鼻腔进入大脑,令人的头皮微微发凉。
门被完全打开,店铺内部的格局相当奇怪,没有柜台,没有店主,只有一条长到看不见尽头的漆黑走廊,走廊的两侧是整齐排列的木质门扉,每一扇门的上方都能看见一盏放置着蜡烛的黄铜烛台。
而在走廊的远端,一点昏黄的光芒正在微微跳动,散发出一阵柔和的光圈。
奥切安缓缓抽出了腰间的毒牙,被挂在腰间的死人头适时的提醒了一句:
“没有在走廊里侦测到法术波动。”
听完死人头的话,法师才向前走去,木质的地板随着三人的走动发出尖锐的叫声。
缓慢的经过一扇扇紧闭的木门,奥切安停在了那扇唯一燃烧着蜡烛的门前,听见里面传来了细小的说话声。
犹豫了足足两秒钟,法师将握着毒牙的手背到身后,伸出另一只手,轻轻的敲了敲门。
随着指节叩动门板的声音响起,里面的说话声瞬间就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奥切安眼前的门被突然的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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