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衙门水牢之中,一个用竹编的笼子有大半浸泡的水坑之中。
里面关着一个身形佝偻的男人,他整个脑袋没有一丝头发。
这里的很少关押犯人,因为过于的阴暗潮湿,往往关押在这儿的都撑不过几天,并且非穷凶极恶之人不会被关在此处。
他不过是一个和尚,如何入得了水牢之中?
如果仅仅是裴家门前认张聪倒还不至于,可如今屋夜漏风偏下雨。大家都觉得裴体已经死了,你一言我一语不过逢场作戏罢了,其实这几天到底有没有上门说自己是裴体的?
没人知道,也没人想知道。
裴家老爷死了,没人知道那个人去了哪里。可他如果剃发为僧是不是一切就合理了?为什么知府这么多天没有找到?
可对于知府大人来说这才是能够保全这个和尚性命的唯一办法。
凡事都讲究一个名正言顺,做什么事情之前都要有个正当的理由,他们代表的是一个地方的话语,代表的是一个地方的民生,所以需要将话讲的足够漂亮。
杀了眼前的和尚需要讲究方法,讲究理由。救他呢?一样也需要方法,理由。
“裴体。还能走吗?”知府大人无情的声音在水牢之中响起,却见这个和尚如同一个死狗一般瘫软在水笼之中,没有做出一点回应。
“你失踪几日,如何进了佛门?”
良久,良久。
不见有任何回应,可这位大人却全然不在意。似恍然大悟,开口说道:“遁入佛门,确实是一件求生的法子。不过既然已经遁入佛门,为什么还要回来?你应该知道没有人希望你活着,出了这种事情。”
“昔日蒙裴家之恩,我顾某岂是忘恩负义之人?”说着,顾大人不顾来时这条破旧肮脏的路竟席地而坐“哈哈,多久咱们叔俩没有好好谈谈心啦!如今啊那裴休老爷子也去了,你娘亲也跟着去了。”
顾大人一言一语,好像在说着跟自己无关的事情“你说命运真是奇怪。你父亲也算我半个师傅,当年开国功臣幕后的军师。这开国功臣死了,他还活着哈哈!以前我一直怕他,你知道吗?那老头子忒凶,说一不二!可是啊,自从你出世以来,他就变了......变得油滑了起来.......”
“我和他老早说过你,做事情不要太过于张扬。但仔细想来你做事情好像从不张扬啊,却落得这个地步.......你娘走之前我去看了看她。”
顾大人此刻的声音越说越小声,水牢之中隐隐传出啜泣之声,能感觉到是被狠狠压住了声音。尽管听的不真实,他还是拿出一柄刀放在水牢前。
‘扑通’一声落入水中。
顾大人继续开口道:“我没法救你,我真的没法直接救你......生在江湖,身不由己。”
“你知道吗?你娘去世的时候只是简单说和我说了一句话,就一句话‘厨房里有桃花酥,我儿最喜欢吃我亲手做的桃花酥了’。”
“那桃花酥我带过来了,一会儿出去到了门口低头就能看见,这里面脏......裴儿啊,出去了就找个地方,躲起来。别再回这青城山了......”
说着,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月光照进了这条曲折的小路“有些时候相逢就是这么短暂。我真的很怀念以前啊......有时候我也会想我要不当官,会不会和你父亲的关系还是一直一如既往的要好?我想了好多次好多次......可我好像......好像还是会选择那也做......”
说着,顾大人缓缓站起身朝外走去,声音在这水牢之中回荡:“你那妻子已被张聪玷污,我那日带人去的时候宾客都已经走了。这件事情我亲眼看到的.......你娘自杀,你爹不治身亡。我托人找了一个风水好的地方,在郊外十里,你沿着出城门的路走,能看到一家老头,你说你是来上坟的,他都会带你去。”
水牢之中就裴体一个人,过很久他才大叫一声不再克制,急忙将手探入水中慌忙的找着那一柄小刀。
月色朦胧下,一个秃头青年一扭一歪的走了数十步堪堪停住脚步。
匆忙回头跑去,停在水牢门口宛如一头疯狗蹲在地上死死地抱着那一个由粉色桃花绸缎所裹好的桃花酥。那是他娘亲留给他的礼物,也是娘亲留给他最后的礼物!
随后猛地站起身来朝外奔去,此刻的疼痛似乎再也感受不到,他的眼里只有前方,前方,还是前方!那一双从接触过土地的脚此刻正在泥泞的大路上奔跑,钻心的疼痛让他更加迅速。
身上的佛袍被他解开缠在身上,从前洁癖的他再也不会嫌弃自己这一身的污泥。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天上开始下起了倾盆的大雨,他伫立在身旁的一棵树边大口喘着气,低头看了一眼那早已被打湿的桃花酥没有犹豫继续向前奔跑而去。
数十公里,不过一个时辰的光阴。
他的面前是一个破旧的木屋。木屋前有铁锹数把,上面沾有泥泞。
门前左侧种着一棵大树,裴体说不出树名只觉得自己离自己的父母愈发接近。
可正是这样,他才觉得浑身如同泄了力一般。明明近在咫尺,自己却不敢上前,是害怕?他自己也不知道。
与此同时,金山嘉祐禅寺。
老禅师枯坐许久没有开口,高景行冷然道:“这时候的法海......该出来了吧?”
“是你的......该是你的。夺不走的.......”
白素贞与小青眉毛一挑,小青青蛇剑准备射出却被白素贞按下:“老师傅如今将我们三人拖在这儿,恐怕不只是为了所谓的法海转世苏醒吧?”
老禅师轻轻的笑了笑:“法海一直都是法海,法海本来就是法海。何来转世一说?阿弥陀佛......”
“师傅说的这些我并不知道,也并不关心。但是师傅说的待法海出世,该是我的东西,本来就是我的没人能夺走......恐怕这‘法海’与我见面,恐怕不会手下留情吧?”
老禅师没有继续接话,只是淡淡开口到:“原来的法海是裴文德,可文德没有了,出现了裴体......他们的本身就是一种佛法的象征,他们都是犯错的人。前世今生皆是修行,如来如来。”
高景行眯着眼睛细细打量,不再开口转而继续品茶。
“哎呦!少爷!何故一直站在奴家门口候着啊......”一个老人从那破旧的平房之中出来,看见裴体愣在原地整整发神开口说到,言语之中不免多了几分凄厉“少爷啊......夫人.....夫人他死的好惨......”
裴体没有开口,嘴唇轻轻的蠕动想要说些什么,可到了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
“少爷.....少爷.....你为什么不说话啊!夫人去世了!去世了!”
裴体看着跟着裴家一辈子的老头,许久声音沙哑地说道:“带我......带我.....最后一次再给娘上一次坟吧......”
说着,手里的桃花酥不自觉地握更紧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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