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场众人措手不及,水溶见众人模样,笑道:“各位都请坐。”
待众人不安地坐定水溶接着道:“各位有所不知,几日前这陈日增在云香院见了一人,两人言语之中谈及本王伏杀倭寇之事,后来这陈日增便先行离去,留下那人在云香院过了一夜。而留下这人据龙禁尉查明正是倭人。前日又有一伙刺客刺杀本王,领头之人便是那水匪长江鲟,这长江鲟却只是个幌子,真正的杀手却是一乔装成船夫的倭人。所以才有刚才之事,若是惊扰了各位,本王给各位赔个不是。”说罢微微欠身。慌得众人赶紧起身,不敢受礼。
众人心中心思各异,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有四大商会之外那一桌站起一人大声赞道:“王爷慧眼识人,替我江南商会各位同行清除了孙陈之类害群之马,实为我江南商会之福。各位同行也不必人人自危,王爷也不是不明理之人,若是各位行得正坐得端,便不必杞人忧天。若是真有那一二奸佞之人,如王爷之前所言,能及早幡然醒悟,王爷也答应会尽力从轻发落。依在下看来,倭寇虽穷凶极恶,为祸江南,然朝廷断不会如此听之任之,又有王爷这等国之栋梁,灭倭是大势所趋。若是看不清这大势,目光短浅似孙陈之流那就是倒行逆施,自寻死路了。”
这一番话洋洋洒洒,大气凛然。说得在坐之人都把目光聚在了这人身上。只见这人三十岁上下的年纪,貌修伟肥白,音朗然如鹤唳,双眼如炬,在众人的注视下,依然侃侃而言,不见半分拘谨模样。众人大多不识此人。
连水溶也让这人一番话说得眼前一亮。目光赞赏地看向此人道:“阁下是何人?”
那人连忙走出来,跪下道:“不敢当王爷如此称呼,小人绍兴徐谓,字文长。这股倭寇就是自我绍兴登陆。因听闻王爷剿灭倭寇一事,振奋人心,在下心下仰慕,盼望一见,便请老泰山之故友带来拜见。”
徐文长,山阴徐文长?
听得这三个字,水溶脸上表情未变,心中却惊得飞起,这个世界竟然也有个徐文长,还都是绍兴的。真是瞌睡来了就有送枕头的。就是不知这徐文长是不是也如前世历史中的徐文长一样,少年天才,多谋善断。
水溶心思百转,站起身走下场扶起徐谓哈哈一笑道:“看来我江南商会还是人才济济啊,若都如文长这般眼光长远,能言善辩,又有拳拳爱国之心,那何愁倭寇不灭,边患不靖?”
徐谓本是清高孤傲之人,见北静王如此高看礼遇自己,心中激动赶忙谦道:“王爷谬赞了,文长愧不敢当。”
水溶微微摇头,不顾众人眼光,郑重其事道:“本王向来直截了当,不爱拐弯抹角。听得文长一席话,本王受益良多,待年会结束,本王还有事请教文长。”
徐谓忙道:“不敢有教王爷,王爷但有所询,文长知无不言。”
水溶点头道:“好,待此间事了,本王再与你细说,你先入座。”
众人见北静王虽然年轻,却如此礼遇这徐文长,难怪有贤王之称。
水溶转身回到上首坐下,又对众人道:“莫让刚才之事扰了各位,陈日增交给龙禁尉去审,本王相信不出半刻,就有结果了。”
众人听了这话,估计陈日增凶多吉少了,进了龙禁尉的诏狱,就没几個能完整的出来。今日这场年会,真是跌宕起伏,北静王的年轻老练与风采在众人心中都留下深刻印象。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就有一名龙禁尉来报,陈日增招了。在云香院所会之人确是倭人,但他们都是单线联系,所以还有没有其他人通倭他就不清楚了。如此,水溶只得作罢。
与众人告辞,便先行离去,这场年会就这样落下了帷幕。众人见北静王走了,也没心思再说其它,就匆匆散了。徐谓刚刚出门,就有一名小厮在旁恭候,见徐谓出来,忙上前道:“徐先生吧,我家王爷有请,还请徐先生移步。”
徐谓也不奇怪,回道:“正是在下,还请小哥前面带路。”
没走多远,来到玄武湖畔的一处凉亭,徐谓见北静王双手背负,立于亭中,忙快走几步。守在亭外的李焱见人来了,上前回道:“王爷,人来了。”
水溶转过身来,见徐谓快步走来,朗声笑着朝亭外走去。徐谓走上前来,正欲行礼,水溶先一步扶住徐谓道:“文长先生就不必多礼了,刚才会上人多,本王不便多说,所以才邀先生会后一叙。”
徐谓受宠若惊,忙谦道:“王爷切莫如此称呼徐谓,承蒙王爷高看小人,称小人文长即可。先生一说愧不敢当。”
水溶又是一笑:“好,那本王就不与文长客气了,来,坐下再说。”二人进入亭内,徐谓见北静王坐下,这才半个屁股坐于北静王对面。
水溶见徐谓有些拘谨模样,便笑道:“文长不必拘束,本王与文长一见如故,刚才会上文长口若悬河,一番直言,震惊四座,本王便起了爱才之心。现下本王诸事繁杂,身边又缺少一个了解江南,能替本王出谋划策统筹全局之人,不知文长可否屈就。”
徐谓虽然早有此意,但听闻北静王开门见山相邀还是激动万分。站起身,恭敬地跪下叩首抱拳道:“文长此来金陵就是想一睹王爷风采,烟雨楼之上又见得王爷与众人谈笑之间拿下陈日增,敲打江南商会众人,心中更是钦佩。承蒙王爷如此看重,文长愿粉身碎骨报答王爷知遇之恩。”
水溶起身扶起徐谓,欣然大笑道:“今日得遇文长,江南也算不虚此行了。本王心中着实高兴,李焱,去弄点酒菜,本王今日要与文长把酒言欢,共赏玄武美景。”李焱躬身应是转身去了。
水溶又道:“文长家中还有何人?”
徐谓道:“文长早年入赘绍兴富户潘家,前几年拙荆病故,老泰山伤心不已,隔了两年也撒手而去。文长乃是妾室所出,因嫡母无出,年少之时生母便被嫡母逐出家门,后来嫡母去世,文长便随兄长生活,因与兄长相差三十几岁,无甚可言,所以亲情寡淡。后来入赘潘家,妻子,岳父相继离世,文长便不愿再回兄长家去,又不忍生母多年孤苦,前年将生母接到身旁,现如今家中有一幼子和老母二人。”
徐谓讲完见北静王沉吟不语,心下有些忐忑。他接回生母,受人诟病,生怕北静王也如那等俗人一般。
可水溶作为一个现代人根本就不在意这些,还觉得徐谓孝心可嘉。
沉吟了片刻便道:“这样,文长,你明日便回绍兴,将你母亲和幼子接来。总不能你随本王回京,好不容易母子团聚又让你母子分离吧。等回京本王在京中有几处宅子,到时看你母亲钟意哪处便住哪处,你看如何?”
徐谓从小在家因出身受人白眼,命途多舛,好不容易把老母接到身边,又遭人诟病,心中郁结。没想到北静王毫不在意,还如此厚待于他。当即再次起身,眼眶泛红,要给北静王叩头。水溶赶忙扶起他道:“起来,你为本王做事,些许小事,你不必挂怀。”
徐谓哽咽道:“王爷待文长恩重如山,文长不知何以为报。”
水溶笑道:“今后本王需要倚重你的地方很多,你可不要敝扫自珍就行了。”
二人在凉亭之中一直谈到日落还不尽兴,水溶感叹这徐文长果然是个人才,不但才学渊博,还头脑清晰,对倭寇之患也见解独到。
徐文长也感慨他这匹千里马终遇伯乐,北静王人虽年轻,但有手腕,有谋略,为人礼贤下士,又心胸宽广,能听进人言,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
见天色已晚,水溶便将府邸位置告知于徐谓,给他留了一百两银子,让他明日便回绍兴将老母和幼子接来南京,再同他一道回京。徐谓也没推辞,收下银子便拜别北静王。
薛府,宝钗今日一天都心神不宁,知道兄长也去参加年会,生怕兄长的表现会让北静王看轻薛家。所以今日教了英莲几个字便让她去自己描红。
一直快到酉时,才听得下人回报二老爷和大爷回来了。过了片刻,便听见脚步声和薛蟠的声音,似是在问门口的小丫鬟英莲在不在。宝钗和莺儿听见相视一笑,都在心里寻思这呆霸王改了性。闻得英莲不在,薛蟠便敲了敲门,莺儿忙开了门,把薛蟠迎了进来。
薛蟠乐呵呵地道:“听得妹妹还没用晚膳,我让后厨备了些菜肴晚上陪着妹妹一起用些。”
宝钗笑道:“哥哥今日这么有兴致,怎么想起陪我用膳了,往常这个时候,哥哥可是见不着人的。”
薛蟠晃了晃大脑袋嘿嘿笑道:“这年会都是些老古董,一个个道貌岸然,装模作样的,连二叔都在一旁正襟危坐,我哪敢放肆。若是给北静王留下一个坏印象,回来还不得让母亲扒了我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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