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就明白,你与陛下有密谋。”
“原来如此啊”
嵇康恍然大悟。
嵇康随即笑了笑,“既是如此,那我就不必担心了,是自家人!”
阮籍依旧给了他一个白眼。
“我来这里,只是想要提醒你,勿要自作聪明,当今天下的局势,不是几个人就可以扭转的,若是不想横死,最好不要多做什么,一如往常就是了。”
“还有吕安那里,也请你去告知,勿要参与这样的事情,想要做大事,就要有相应的能力,你们有什么才能敢去参与这样的大事呢?”
“这般作为,非但不能取胜,还会让你们一同丧命!”
嵇康的脸色逐渐肃穆了起来,他开口问道:
“阮嗣宗天下名士,难道也怕死吗?”
“怕。”
阮籍很是直白的说道。
“我不知道陛下为何要将这样的事情告知我,可是,我不会参与的。”
“这是有死无生的事情。”
嵇康听闻,倒也没有生气,他很是平静的点着头。
“有些道理。”
阮籍长叹了一声,“叔夜何必要参与这些事情呢?司马家无道,可大权在握,岂能是我们所能对抗的?”
“我们修养性服食之事,弹琴咏诗,饮酒作乐,自足于怀,这不是很好吗?”
“如今醒悟,尚且不迟。”
“你总是说越名教而任自然,不是最向往神仙的生活吗?天下哪有参与俗事的神仙呢?”
嵇康笑了起来,他缓缓站起身来。
“我是很向往那样的生活,当初我曾登山游玩,忘却了道路,忘却了一切,有樵夫看到我,高呼神仙。”
“我到汲郡山中,遇到一位隐士,就邀请他一同游玩,他拒绝了,离开之前,他告诉我:你性情刚烈而才气俊杰,怎么能免除灾祸啊?”
“我在山里遇到另外一个隐士,一同入山,他手里拿着石头,非说那石头如糖一般甜,要我吃了,我说这就是个石头,怎么能称为甜果?”
“他又指着远处的石室,说哪里有一卷白绢写的书,我说那里就是空的石室,哪里有什么白绢所写的书?”
“隐士告诉我:你志趣不同寻常却总是怀才不遇,这就是命啊!”
“或许,我就是没有你们这些神仙的命,是黑的那就是黑的,是白的那就是白的!石头变不成甜果,而空室也变不出神书!”
“国贼终将是国贼!变不成什么贤臣!乱世就是乱世,终不会是盛世!!”
“天下的苦难是真的,礼崩乐坏也是真的,唯独众人所说的是假的!”
“我并无什么才能,纵然比你们看的更清楚,却也无能为力,只能做到不助纣为虐的地步。”
“如今,陛下不在意我的怯弱和无能,要将大事托付给我,我岂能退缩?!”
“陛下以国士遇我,我故国士报之!”
嵇康的神色很是激动。
阮籍惊愕的看着这位老友,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同样是不满司马家,可在七贤之中,唯独嵇康是最刚的,司马家掌权,他直接辞官不做,司马师和司马昭来征辟,他直接就跑,钟会亲自来征辟,他直接将人家轰走
得知好友山涛向司马昭举荐了自己,他当即挥舞笔墨,写下了洋洋洒洒的《与山巨源绝交书》,直接跟这位好友绝交,据说,司马昭看到这篇文章的时候,“闻而怒焉”,就有了想要杀掉他的想法。
跟阮籍这种一直都在谨慎,避祸的人不同,他是敢去反击的,尽管这力度对司马昭来说什么都不是。
嵇康说完,心情无比的舒畅,甚至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他猛地看向了阮籍,“嗣宗,我有一件事,想要请您相助!”
阮籍有些迟疑,却还是点着头,“请您说吧。”
“我有一曲《广陵散》,从前袁孝尼曾跟我学习《广陵散》,我每每吝惜而固守不教授他,如今我欲赴死,实在是不想让此曲失传。”
“我想要将此曲传授给你,往后您可以选择一个好此道的人来传授下去。”
“请您勿要拒绝。”
阮籍茫然的看着他,却是说不出话来。
嵇康令人取来了琴,吃了一口酒,当即就开始弹奏了起来。
这广陵散,乃是嵇康的绝技,他对此也很是骄傲,从不愿意传授给别人,此刻,他却是再也不在乎了。
琴声格外高亢,连绵不绝,嵇康的动作越来越快,全曲贯注一种愤慨不屈的浩然之气,嵇康弹奏的比以往更加顺畅,仿佛遗忘了所有的事情,长袖翩翩,如痴如醉,此刻的他,比以往更像是了人间谪仙。
嵇康的琴声是那般的激昂,一波连着一波,犹如被浪花所击打着的礁石。
那情绪叠加,曲子内原先的愤慨的意味少了很多,多了些狂放和雄浑,哪怕是阮籍,此刻都无法平静下来。
当嵇康停止演奏,看向了坐在对面的阮籍时。
不知为何。
阮籍早已是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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