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是她,这个叫英子的小女孩,自学成才,这两天光听我们聊天就学会了蓟国话,然后因为你们三个平时,尤其是南宫,嘴没把门,经常把朕是赤龙的事挂在嘴边,所以她今早告诉了她醒过来的父亲,然后易大夫你就认为竭图谋不轨,然后就这样了…”
祁连边把捣碎的草药茎叶敷在两个白狄奴隶的膝盖处,边翻着白眼,补充一句,“既然如此,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今后还请为朕保守秘密就是了。”
“是英,不是什么英子!”
误会解除后心有余悸的竭听完同样面色难看的易川转述后,弱弱地争辩道。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那么那个,您还是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吧,竭…先生?”
祁连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理清对方和自己的关系,毕竟两天前还射了人家一箭,但是祁连又把他们治好救活,之后把人家一家像俘虏一样带了回来,可这恐怕又是这个竭所期待的能躲过洪水的办法,毕竟祁连当初要是没把他们带回来,他们临时住的那片林地就已经变成一片泽国了,但是实际上这个山洞又是从人家手里抢来…
然后,又加上今天早上对方的仗义相助,那到底是个祁连和这个竭之间是恩是仇,还真有点说不清呀,两者关系太纠缠了,一时间也让祁连有些难以理清,索性暂时不再去纠结。
而对面的男子,竭,看脸色显然也是纠结了一番之后,和祁连一样选择了放弃,甚至放弃后姿态更低,恭敬地说道,“不敢当公子的先生之称,在下竹氏名竭,字子尽,我父亲本是孤竹国的边邑大夫,七年前祖国为齐侯和燕侯问罪而灭,父亲和我被燕国俘获为奴,一年后逃了出来…”
竹竭娓娓道来,祁连在对面虽然听得模模糊糊,但是燕蓟通用的一些词汇,比如孤竹、奴、大夫等,还是听得懂的。
所以会蓟国话的祁连沉下心来听燕国话,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这下祁连瞟了一眼低着头坐在角落的那个叫英子的女孩,倒是有些理解了为什么她能两天学会一门“外语”了。
好一会之后,当竹竭说完之后,又经过了易老头的翻译和进一步解释后,祁连若有所思地看向竹竭道,“所以说,子尽,按照辈分来说,你还得称易大夫一句叔伯?”
“正是如此,先父曾经告诉在下,我们这一支本也是蓟国易氏,三代之前曾祖因为得到了孤竹国君的聘任,前往孤竹,以国为氏,改为竹氏,与易大夫正是‘大功’(注一)之亲”。”
竹竭边说,易川边翻译解释,最后易老头还尴尬地微微点头,并且递了一个眼色以示他已验证真伪。
突然,看着尴尬的易老头,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的祁连有点憋笑道,“如此,倒算是不打不相识了,哈哈哈。”
难怪易老头和这个竹竭一个早上就好的跟一家人似的,原来真的有亲戚。
那祁连就不用担心了,论起来他个人对竹竭这一家就只有恩,没有仇了,毕竟抢山洞和射侄子不都是易老头干的?关他祁连什么事,他甚至还救活了快被自家叔伯射死的侄子,挽回了一场伦理惨剧,他们叔侄俩还都得谢谢祁连呢。
不过不是有句话吗,儿子偷爹不算偷,同样差不多的道理,叔父抢侄应该不算抢吧,更何况现在也算是把这个山洞“还给”了侄子不是?
一时间祁连越想越觉得有趣,嘴角疯狂上扬。
“咳咳!主上,您不是要问子尽关于这周边的情势吗?”易老头打断了祁连的遐想道。
“啊!这个呀…确实如此!”祁连本来还想挑拨几句乐子,但是余光瞟到一旁两个不知所措的白狄人后,顿时收敛了玩笑心态,提醒自己现在正在凶险的荒原中挣扎求生呢。
于是,祁连恢复严肃后,直截了当地问道,“子尽,不知此处山岭到底是何处,我等君臣当初慌不择路地逃进沼泽,只记得乃是沿蓼水大致向东罢了。”
竹竭听完易川转述后,神色诧异,在地上边写写画画,边手舞足蹈地和易老头解释,而后者听完亦是紧皱眉头后,无奈叹息一声后和祁连解释道。
“主上,我们沿蓼水而行到达的这个地方,非是邢国国都以东某处,乃是走错了方向,大部分时间在往北走,如今此地乃是邢都东北百里距离大陆泽最近的山区,也是进入东面千里沼泽前最后的一片山区,名为火石岗,而我们这座山正东面看到的那一座土封状的孤山乃是昔日武王之时,邢侯受封之山,名为封山。”
“嗯?!”心里默默吸收着这个信息的祁连,在脑中大致对照了一下自己曾经到河北朋友家旅游的经历,邢国—邢台嘛,这还是很有名的,尤其是自己那个朋友就住在邢台南边不远的邯郸。
本来祁连这几天还奇怪,如果按照前身的记忆他们中埋伏后七天一直再往东逃跑,那么即使以最慢的步行速度参考,也早就该走进后世是千里平原沃野,现在是千里大沼泽的河北平原地区了呀。
上辈子和朋友出去兜风,向东出了邯郸市区后,平野之上连个二三十米的土丘都难找的辽阔给祁连留下的印象可是很深的。
所以这下明白自己一行人走错了方向才能找到这处丘陵山区倒也不算太超出祁连预料。
不过想到这里的祁连,又继续问出了另外一个疑问,“易大夫,你帮朕问问,子尽这山洞附近明明没有一点烧陶的坑洞,可是朕却看到子尽一家的杂物中发现了很多釉面很新的陶器,这是从哪里来的,或者换句话说,是否是这山区周围有其他能进行交易的村落之类,比如赤狄人?”
听懂了祁连暗示的易老头当即转头细细询问起来,可是祁连看着听完问题后,一脸疑惑的竹竭,心里咯噔一下。
“主上,子尽说此地并非他们常住之所,他们一家秋冬之际只在东面的沼泽之中行动,因为那时东边沼泽中洪水较少,并且有满地野稻可供食用,只是近半月春汛之时,才来到此处高处躲避洪水,而他的陶器也是用盐和东边沼泽里的河济夷族交换的,所以不清楚今年这附近的,尤其是西面的情势,不过他知道确实有不少邢卫之人这几年逃到了大陆泽中,但他身为逃奴,手臂上有烙记,不和他们来往。”
易川缓缓道出的话语,让祁连心凉了半截。
是的,其实在昨晚洪水没发生之前,祁连是有直接横穿现在的河北大沼泽去往齐国的想法的,
。
当时想的是那样可以最大限度的逃避兄长的刺杀,因为只要在脑中稍微复盘一下,既然今天这伙刺客就是当初在邢都附近伏击自己的“赤狄人”,那么祁连就该反思一个问题了。
为什么自己先逃的能被他们后来者追上,甚至绕到前方去,而又为什么自己行进路线这么容易被预测而被刺客伏击?
结合前身的记忆和在逃亡路上的见闻,祁连不难明白一个现状,那就是春秋时期,从燕山附近的燕蓟等国想要前往齐国,有且只有一条好走的路,那就是从环太行山东麓的山前平原借道,这样最大限度才能避开洪水、避开此时还是一个巨大沼泽地的河北。
可是昨晚祁连不是经历了那场毁天灭地的洪水了吗,路上沼泽地里的疾病暂且不谈,但是洪水要是半路给祁连来一下,他就凶多吉少了。
所以祁连直接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又开始觉得走西边的话,也许刺客也不是不能应付,甚至至少对西边太行大道上的赤狄的情况,自己有所了解后,说不定还能想办法贿赂他们给自己做个掩护。
本来还寄希望于本地人竹竭,和附近的赤狄有关系而暗示的祁连顿时焉了。
直到祁连身边的一个声音响起…
“公子,赤狄人不会来这的,这附近有大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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