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人之间交往,从古至今的破局点都在于建立初步的互信基础。
即使是现代,生意场上突然要和陌生人做大生意,大多数人下意识觉得最稳妥的方法恐怕还是先找个认识你们双方的中间人做些了解,然后再由中间人出面约见,在场斡旋,这一套流程下来几次才会建立起一份新的互信吧。
这时候中间穿针引线的熟人选的好不好其实尤为重要,因为实际上引荐双方认识的人在无形中也给想要正式交往的双方承担了一个担保的作用。
考虑到最坏的情况,那就是一方受骗后,或者觉得另一方实在和自己不是同路人而绝交,那么当初介绍的中人是大概率要吃挂落的,也许是被要求连带赔偿,也许是被疏远交情。
这种事放到古早时代其实也是一样的,原因尤其朴素,上古洪荒,乃至到了春秋战国,始终还是地广人稀,兽比人多,恶劣的生存环境下,陌生人之间的互信难道不是奢侈品吗?丛林法则下,无解的猜疑链才是主流,毕竟犯一次错,代价太大。
把这种存在的现象放入具体的情景思考,比如现在在春秋时期的荒野里,没有中人介绍,甚至没有人介绍的情况下,而选择相信一个第一面见的小男孩,祁连承担的风险恐怕远不止于财物的损失,而是这条命甚至是手下三个人的命能不能留下来的问题了吧。
“大概率越是环境恶劣、生存压力越大就越不敢赌陌生人的诚信吧!毕竟我这次要是信错了人,等会就该是被这孩子领进埋伏圈,然后四周一声炮响,冲出来一百刀斧手,把我细细切做臊子吧!”
此刻跟在刚才的野人男孩身后缓缓而行的祁连已经开始后悔自己的草率了,到底是穿越的时日不长,还没有完全适应这年头的道德规范。
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已经走出了山洞,此时回去毫无意义了,倒不如博一把,说不定真的有意想不到的好处呢?
但跟着祁连身后全员出动,把他围在中间保护、警惕着四面八方的易川三人脸上却是丝毫侥幸都无,只有一脸愤懑悲壮之色。
从易川等人的角度来看,祁连在相信人这方面的表现,还不如没被蓼水女神带走开智前呢!
那之前,祁连就算是个熊孩子,那也是个在春秋时代黑暗森林法则下成长起来的,合格的贵族家熊孩子,以前连身边的谱代家臣说的话都不一定信的,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随便来一个异族小孩比划几下手势、流几滴眼泪就敢带着他们跟着人家走?
不理解,完全不理解,但是三人却只能服从,跟着祁连把命赌上,这就是春秋时期做家臣奴婢的无助。
不过祁连也不是真的就是傻白甜,小男孩刚才用手势求助祁连帮忙的同时,还双手捧出了一小碗椰子壳装的红褐色半透明晶体作为奉献。
经过祁连的仔细观察,外加芳一自愿试毒的查验下,祁连确定了那碗半透明晶体是盐,而且应该是露天开采出来的岩盐(矿盐),并且纯度很高。
但是如果只有那一碗盐,祁连反而会退避三舍,生怕这是一个诱饵。
可是之后祁连四人又从半大小孩身上搜到一小兽皮包的细长椭圆粒状的金黄色种子,又是一番仔细辨认观察加上剥开种衣亲自尝了尝,应该是水稻种子没跑了。
椰子壳、水稻、岩盐,还有洞里发现的细密的白色土,也有很大可能是高岭土,这四样东西随便哪一样都不值得祁连冒险,但是加起来那就是另外的价钱了。
尤其是椰子这东西,别人不知道,在海南农村做过兽医的祁连却是知道它浑身是宝呀!
不过上辈子神州大地,椰子大部分只能在云南、海南一带生长,可祁连以前也听兼任海南本地导游的兽医同事提过那么一嘴,说古代更北的地方在气候温暖的时候,也有这东西,比如西汉司马相如的《上林赋》里就提到过椰子,只不过那时叫“胥余”。
祁连上辈子因为地摊文学上对明朝小冰河期覆灭论有过一段时间的兴趣,为此特地去查过相关的概念和研究资料,所以对自己所处的春秋时期是中国历史上难得的气候温暖期有些印象。
但是究竟暖到什么程度,资料里没说,祁连心里也没谱,因为参照物太杂了,比如祁连是感觉到现在所处的地方有明显的雨林特征,也看过了作为指示物的芭蕉等热带产物,但是山林里栎树、山毛榉等典型的温带植物也为数不少,这就让地理理论知识仅限于初中的祁连犯了难了。
而且差不多一百多年后,也就是公元前六世纪左右的齐国丞相晏婴那句“橘生淮南则为橘,生淮北则为枳”还是很有名的,这说明至少那时北方气候就明显变得连橘子都不适宜生长了,那更不要提对温度和降雨要求更高的椰子了。
这也是祁连昨天发现装着白色高岭土的包浆旧椰子壳没感觉的原因,毕竟以前有不代表今天有,但是今天其他人都把注意力放在椰子碗里面的食盐的时候,祁连却关注到了碗底那层残留的嫩白椰肉。
“嗯唔嗯嗯不列!”
还在给自己找理由,说服自己不是投机冒险分子的祁连,突然看到了前面带路男孩停下了来,手舞足蹈。
被打断了思绪的祁连没好气地顺着男孩指的方向看去。
一栋比较经典的披棚式底部架空庇护所,出现被清理出来的林间空地上,棚子架在两颗当立柱的碗口粗乔木之间,两边没有侧墙。
最让祁连眼前一亮的是那个棚子用来做盖顶的羽状叶子,明显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椰子树叶,看来附近真的有椰子树的分布,那么心中的某些猜想也就得到了验证。
“咳咳…咳咳!”的剧烈咳嗽和女人哭泣声传来,让激动的祁连回到了现实。
而急着要赶紧上来抓祁连手的野人男孩,却被眼疾手快的南宫一把撞倒在一旁。
可等南宫要上前补刀时,祁连却制止了他。
“跟我去看看!”祁连自己仔细打量了四周,觉得这处林间平地还算大,远处的草丛和灌木显然也明显地被人为清理过一圈了,有埋伏的可能性不大。
“主上!这…恐怕不妥!”老头易川伸手挡了挡祁连。
“来都来了!要是真有埋伏,朕也认了!”祁连挡开易川,在芳一和南宫的保护下转过棚子的背面,看到了躺在里面的两个成年人和一个比那个野人男孩小一圈,和祁连自己差不多高矮,正在哭的小孩。
虽然从短发邋遢的样貌上看不出那个哭的小孩,是男是女,但是哭声显然是个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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