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有半点懈怠的。”
扶苏点头。
他同样知道这点。
只是过去学室都是法吏授课。
如今在地方修建初级学室,继续用法吏去授课,明显就有点得不偿失了,在这方面,朝廷能做的,便只能尽量去请地方一些识文断字的人去授课,只是天下士人大多轻秦,想让这些人出面,并不是什么易事。
尤其是朝廷早将儒家得罪了个干净。
但扶苏也并不太在意。
实在不行,就让地方官吏去顶替一下,或者朝廷给予一定的赏赐。
重赏之下,未必就无人动心。
嵇恒又道:“通过‘开源节流’,朝廷的确盈余下了不少钱粮,但这些钱财都是一时的,并不长久,也不可能长久,所以想细水长流,还需从其他方面着手。”
“故需要收回关东的经济大权。”
“至少朝廷要知道关东经济的运转情况。”
“如今盐铁入库,服役的黔首,大多已归乡,地方民心稍有安稳,加之始皇巡行的威慑力依旧存在,而今的确是继续对关东官府下重手的时候,然正如我之前所说,朝廷任何举措,都要再三思量。”
“若是动静太多,只会引得整个关东反对,到时反对太大,阻力也会很大。”
“很多事就推进不下去了。”
“拉拢、分化、打压,自来便是朝堂运转的正道。”
“拉拢大多数,打压一小撮。”
“这是朝廷接下要做的。”
“而这也是蒙毅去关东的目的。”
“相关政令已经颁布,地方官府恐已察觉出了异样,只是尚不敢置信,朝廷真会对关东做这么大的动静,因而大多数人都还处于观望阶段,一旦朝廷开始收紧,地方官府就会逐渐按捺不住。”
“毕竟为官为吏,大多数人图的就是权,就是利。”
“一旦经济大权为朝廷掌控,无疑是将自己的命脉,都给交到了朝廷手中。”
“他们自不可能甘愿。”
“故”
“天下变革都是靠利益驱动的。”
“而今朝廷盈余下不少钱粮,故可以适当的将一些钱粮,作为恩赏赐予地方官吏。”
“以作嘉赏。”
“这的确不合律令。”
“也并不怎么为朝廷接受。”
“但世人逐利,哪怕只是发下一枚秦半两,都能极大安抚底层官吏。”
“这是为拉拢底层官吏。”
“当然这其实做不做都不太关键。”
“关键的是,朝廷一旦下定决心,收紧关东的经济大权,必然要面对地方官府的阻拦,中央朝廷跟地方官府,背地一直存在着博弈跟较量的,若是处理不好,恐会酿成大祸。”
“因而必须慎之又慎。”
扶苏沉默。
他又岂会不知?
但有些事也必须要去做。
何况这次的事都已做到这一步了,又怎么可能再半途而废?
他也不许中途放弃。
嵇恒冷声道:“天下治理,从来都是团结大多数,打击一小撮,而之前你颁布的政令,已有意让关东官府的人,分化出一小撮来,只是这是表明上的分化,并不能达成目的,一旦朝廷动手,地方官府定会激烈的反对,因为他们从本质上是一体的,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然朝廷又不可能放弃。”
“故想将此事妥善的处理好,唯有让出更大的利。”
“让地方官府,生出动摇,甚至是愿意舍弃这部分人,以换取更大的利益。”
闻言。
扶苏苦笑一声。
朝廷现在都奔着‘缩衣紧食’‘开源节流’去了,那可能拿的出比收回关东盐铁经营权更大的利益?
若是真有,少府官员又岂会想不到?
扶苏道:“非是扶苏质疑,只是扶苏实在想不到。”
“盐铁之暴利,已是世人皆知,不然‘官山海’之后,朝廷跟地方会获益如此之大,但如今天下,除了田地,盐铁,便只剩下少数东西,可以谋取暴利,但这些东西,无一不为朝廷严加管理,又如何能分给地方?”
“此外。”
“若是真有如此利益,朝廷为何不自己经手?”
“反而去假以他人?”
“这不合道理,也不合逻辑。”
扶苏一脸的不信。
何况这次朝廷想要的,便是收紧对关东的经济控制,盐铁只是个开始,等以后朝廷真的将盐铁收紧后,关东的经济几乎都会在朝廷的监管之下,虽然朝廷并不可能真就完全抓死,但地方贪墨的情况会收敛很多,朝廷能收上来的钱粮也会多不少。
这也是朝廷的目的。
地方损失了这么多利益,又从哪儿能找得到弥补?能填补上这么大损失?
这根本就不可能。
嵇恒淡淡一笑。
他能够理解扶苏为何不信。
扶苏已非是当年,对天下经济有所了解,自是清楚天下经济的来源,如今能生出钱来的行业,基本都落入到了秦廷眼中,朝廷也早就设置了相应的税收制,放眼天下,已没有能再‘增收’的存在了。
嵇恒深吸口气,冷声道:“你的话并没错。”
“天下的确没有增量了。”
“但有存量。”
“而且数量还不少。”
“这次蒙毅在砀郡收缴了大量钱粮,而这些钱粮田地便是存量,如今朝廷要想的办法,便是将这些存量提出来,或者是直接没收掉,以此来喂食天下。”
闻言。
扶苏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看向嵇恒的目光,充满了凝重跟不解。
这是嵇恒能提出的办法?
朝廷若是真这么做了,岂不直接天下大乱?
这已近乎是赤裸裸的从天下抢钱了,地方又怎么可能坐得住?
扶苏摇头:“不能这么做。”
“这么做天下必反。”
“朝廷真这么做了,无疑是将天下所有人都逼到对立面,到时不仅地方会反对,朝廷大臣同样会反对,毕竟今日能夺地方钱财,那明日或许便也能抢其他人的钱粮。”
“不行,绝对不行。”
扶苏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他还是知晓其中利弊的。
大秦是缺钱,也的确想搞钱,但绝不会竭泽而渔,更不可能走到天下所有人的对立面,那个场景太恐怖了,到时内部恐就自己乱了。
嵇恒大笑一声。
他笑着道:“抢钱是的确要抢的。”
“但我所说的‘抢’,跟你理解的‘抢’不一样。”
“我是劫富济贫的‘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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