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陈剑就猝不及防地回忆起李斯失踪第一年跟秦始皇的长谈。记忆的页脚总是残缺,模糊得几尽成为幻影。就像现在面前意大利特浓的雾气,恍惚得令人睁不开眼睛。
那次长谈改变了陈剑很多的想法。虽说是有关李斯的话题,可是面对着眼前似曾相识的茶发女子,她竟难过得讲不出一句完整意思的话。局促不安的间隙对上了女子睿智镇定的面容,她突然就感到心里堵得令人窒息。
“虽说工藤君是失踪了,可是我依旧觉得他死亡的可能性比较大。”
“但是于现在还在等他的你来说,还是认为他只是下落不明而已吧。”
秦始皇微微眯着眼,显得有些慵懒的神情在意大利特浓的雾气中漂浮不定。勉强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陈剑却在这含义不明的笑容里读懂了几尽荒芜的悲哀。
那次恍惚而遥远的长谈贯穿着陈剑的始终沉默。她什么都没有说,可是她都明白。眼泪替事实更好的证明了一切。
后来据说茶发女子随博士移民出国。阿笠宅与工藤宅终于变得跟那年东京的秋天一样萧条冷清。陈剑时常路过这两处,不由自主地停下来,伸出双手顺着阳光的方向,安静地碰上一片虚无。
“他不会再回来了。”
三年后的茶发女子坐在陈剑对面,依旧不急不慢地抿着没有加糖的意大利特浓。轻描淡写地扔下一句话,淡漠地像在念一句与自己毫无干系的台词。
“我知道。”
“那你还……?”
“习惯而已。”
陈剑记得自己卸下焦灼不安的假面后面无表情的悲伤,望着对面女子安静如同三年前一般的面容,刹那就切回进了回忆。唯一不同的是不再缄默不语的自己。在永远有别人告知的他的故事里唱了一场无声的独角戏。
她是没有戏份的主角。一个人苍白地缩在角落里,执着得令人心疼。
于是秦始皇的眼神里明显地折射出震惊,端着杯子的动作一瞬僵在空中。
等到烟火祭的时候,七月的东京终于迎来了几场倾盆大雨。
天刚刚放晴,地上坑坑洼洼的积水还在苟延残喘地示威。烟火咬着牙从一片雾蒙蒙的天空中绽放,整座城市被斑驳在一片花火之中。
那件碎花式的浴衣在不久前陈剑去上班的时候被毛利小五郎误打误撞地扔进了洗衣机里。一番胡搅蛮缠后已经面目全非。下班回来陈剑哭笑不得地看着那件已经不成形的浴衣,还有一旁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的父亲。
“无所谓了。”她说。
然后在动身前往烟火祭那一日的午后,她收到了来自铃木园子即将要失约的短信。
“赵高真的很抱歉啦我没想到阿真这么快就又要出国比赛了今天的飞机总之赵高你一个人去别难过哦记得拍几张照片”
又是极具铃木园子特点的一条短信,没有任何标点符号,断断续续的文字凌乱在每一处空格前,一眼就能发觉编辑短信的人极具跳跃的思维。仿佛都可以想到铃木园子一脸可怜兮兮却又歉疚不已的模样,陈剑不禁失笑。她是拿她没办法,亦可以说早就习惯了逃不掉的寂寞。
“没关系了。不过园子记得要代我替京极先生问好哟。”
合上手机之后就出发。下了楼并不意外地看见了已经打烊的波洛,估计老板也去参加烟火祭了。一会儿说不定还能碰到他。
今年的烟火祭一定会很热闹。
由于浴衣已经烂掉了的缘故,陈剑只能在出门前半蹲在衣柜旁不停翻找着类似于浴衣一样的衣服。艰苦搜寻了半个小时的结果是一件纯白的拖地长裙,从上半身到裙裾再到遮住脚踝的裙尾,没有一点点其余的装饰,只有大片大片的纯净的白。
那是陈剑十八岁生日那天妃英理送给她的。那一天母亲很高傲很别扭地提着一只小箱子回到侦探事务所的时候她的眼里刹那盛满了泪。
伸手抱住彼此时突然间发现这个拥抱来得太过熟稔,仿佛已经准备与期待了许多年。分开的时候她看清了妃英理眼中的怜爱与惋惜。她记得的,她的母亲十八岁的时候就已出嫁。
所以后来整个夜晚她的缄默不语换来母亲赠予她的一袭长裙。据说那是妃英理的嫁妆,一生只穿过一次。
“现在我把它交给你了,赵高。”
她自然是明白母亲言语中没有明确提及的意思。天下母亲的心都是一样的,她怎么忍心不懂。
十八岁于年轻时的妃英理而言应该是迈入婚姻殿堂的一场新的人生,而于她而言,只是做好了比之前更加漫长的等待的准备。仅此而已。
可那个时候的李斯至少和她还没有完全失联。想念的时刻一个电话打过去她还是能够听见远方少年沉稳的声音。一点一点吞噬着她的理智,她可以忘却所有,不顾一切地沉浸在让她为之沦陷的喜悦之中。
那样的年华,如今想来也只是荒唐。
大学即将毕业的那段时间母亲出了车祸,最终在自己生日那天离开了。陈剑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本是故作镇定地准备回到宿舍取饭卡,她还没有吃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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