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韩看了看他,眼见郭嘉急了,寻思他应该也猜到了不少。
于是拿起酒觥喝了一口,笑道:“这件事,我帮不了你,在座的各位都帮不了你。”
郭嘉深吸了一口气,同时缓缓闭上了双眼,“为何?”
张韩笑道:“因为在七日前,祭酒到宴席上,畅饮到深夜,我们已经答应了他,进言主公表他为校事府府君。”
“我父亲,已经答应了。”曹昂也看了郭嘉一眼。
这五十金,他觉得自己输得也挺值的。
当时张韩深信不疑两人之间的情谊,和众人说:“信不信,郭嘉一旦忙完了来宴席,也是要争这校事府府君之位。”
“但此位,凶险万分,士族一派若是杀不掉主公,其目光定然望向这校事府,毕竟是曹公麾下第一鹰犬。”
当时的话,引起了一众猜测,曹昂、典韦觉得祭酒虽有此心,郭嘉未必能提前料到。
所以郭嘉虽会因为情义而牺牲,但有可能他会后知后觉方才能想到此事,毕竟郭奉孝一向是放荡不羁之人。
不会细想如此。
张韩则是坚信不疑,认为郭嘉定也会和祭酒一样,暗中请在座的人进言,要撇开祭酒自己去担任此位。
可以说,两人都为对方所想,暗中谋事,恰巧就碰到了同一批人这里。
但,总得有先后之别,他们已经答应了戏志才,而且戏志才的理由,更让人无话可说。
“为什么呢?”郭嘉虚着眼,狐疑的看向张韩,“我是志才推举,方才自颍川而出,到达兖州与诸位结交。”
“若非是他的书信一次次相劝,我与在座诸位未必是朋友。”
“就凭此,难道不该我去做这风口浪尖之位,为司空扫清障碍吗?”
“该,”张韩等人尽皆点头,的确是应该,若是这么算的话,戏忠与郭嘉之间不光是兄弟情义,甚至有举主之恩。
“但,你说的该,乃是情理,若是祭酒自愿为之,且说辞我等都不能拒绝,该当如何?”
郭嘉一时急了,忙道:“何等说辞,且说来我听听。”
“我便不信能有不可拒绝的理由,伯常,说来我听听?”
“啧,伱甚至不愿叫我一声君侯。”
“伯常君侯,说来我听……”
“他说,”张韩回忆起来,话风一转,挑着眉道:“诶,不对,你方才那话不对,你是祭酒举荐的,难道我不是吗?”
“须知当年我部众全数死去,换我一人逃生,军中还有不少人,说我贪生怕死,不敢死战舍命。”
“实际上,是军中兄弟用命保我出来,我则照顾他们家人,否则我的下场也就和小白兔一样了。”
“小白兔?”
“眭固。”张韩纠正了一句,让郭嘉想起了这位……因为奔逃的时候没有跑过属下将士而被张韩所杀的河内郡部将。
张韩长叹了一口气,接着道:“后,我不敢死,也就不能再冲锋于前,因为背负了许多人的遗愿。”
“也是祭酒,一眼看中了我,保举为文学掾,后才被主公辟为主簿,随行左右,若没有他,我现在可能也是一堆枯骨撒在某处。”
“你说,他的话,难道我还能拒绝吗?”
郭嘉眉头一皱,胡须耸动了许久,催促起来,“速速说,志才到底说了什么?”
张韩也不逗他了,笑了笑,轻松的道:“他说,数年空虚其身,几乎已死,且落下了病根,这些年身体虚弱,需静养,已经不能跟随行伍出征。”
“医官说过,他的身体太虚,需要多年固本培元,只能和文若兄长一样,镇守后方,以保全安定。”
“由此,祭酒便算如同断去了一腿,这条腿,应当由谁来接上呢?”
“你说说看,郭祭酒?”
这是他们围炉客所能感受的,独属于颍川三杰之间的浪漫,所以他们不打算掺合,戏志才所言极是,听他的便是。
至于郭嘉?祝他继任祭酒,前途无量、名扬四海,得证当年豪言轻河北的壮举。
此刻,郭嘉脸色一寒,沉吟着张韩所说的这些话,甚至脑子里能浮现戏志才的神情。
他这些年,的确身子不好,不可追随主公南征北战,甚为遗憾,此时欲将此机会让与我。
让我来接任其位,他则在后方为校事府府君,为主公扫清敌障,此为文士舍身,与武者同义也。
郭嘉心中翻涌,百感交集,想得越通透越是觉得愧疚,只因慢了一筹令志才得先,而他已无法挽回。
心中愤懑之下,又倒一觥酒满饮,全数吞下其苦辣。
这酒本浓厚,酿造得法,于是有些微的灼烧感,自喉咙一直烧过了心底。
“他怎能如此,不讲道理!”郭嘉思绪万千,却想不到可逆转此局的说辞,“主公既已答应,说明我之前忙碌之时,他就已经在争此位,早在我之前。”
郭嘉主张校事府,忙碌于构建之事,同时上下通达禀报官吏,其中有不少要通过荀彧、董昭、陈群、钟繇的人脉去奔走同言。
说明,他们也看出了其中隐患,甚至可能全都知道戏志才的想法,这么说来,我居然是最后一个知晓!
一叶障目!
郭嘉紧咬着牙齿,喝了一夜的闷酒,张韩赚了一百金,笑得合不拢嘴。
典韦、曹昂等人也都各自邀饮,聊起了现在的许都附近农耕之事。
热络之中,张韩忽然抬头,惊恐的四处相望,并大喊道:“贾文和!文和何在!?跑哪去了!”
“在在在,我在!”贾诩连忙从角落阴影里出来,满脸的无奈。
我不善饮酒,你们商谈之事跟我毫无关系,我也没有可聊的!!
你为什么总是会这般抽风似的忽然想起我!?
能不能别总是盯着我!
我没有得罪过你!我没得罪过你们任何人!老夫一生如履薄冰,为何现在遭此盯梢!
“你刚才在干什么?为何一言不发?郭祭酒和戏府君的情义,难道不曾感动?如此冰冷无情,难道是最近到许都见了不少西凉旧人,又在暗中思些阴谋诡计,欲害我等?”
贾诩脸色大为震撼,想了很久没想明白张韩是怎么忽然联系上这虚无缥缈之想的。
但熟练到令人心疼的连忙摆手:“不是不是,真的没有,君侯错怪在下了,方才听得祭酒、府君之情,想起了春秋时期的管鲍之交……实乃互为知己也,此情义深厚,诩此生未有一友如此。”
“故而,心中忧愁,方才到角落去,至于君侯所说的……阴谋诡计,那真的是错怪我了,诩岂是这种人!?”
我苍天,这个张伯常怕不是个疯子!我想发火又打不过他,这堂内堂外几十人,最小的便是军中都尉,又全都以他为尊。
仔细想想,我这个西凉党来的谋臣真是……势单力薄,孤苦伶仃,天天被他霸凌。
这苦日子何时是个头啊,我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得罪张韩的……
“那你说说看,方才那番商议如何?我看你是否有听进去,若是没听定是在想别的阴谋,”张韩面色微醺,直接蛮横霸道的下了定论,让众人目光都颇为精彩的看向了贾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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