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刘协睁开眼睛，看向耿纪道：“不管怎么说，朕能活下来，他也有大功劳。”
“你去太医令要一枚剧毒之物，送到荀府去。”
“只要他肯服下，告诉他，朕会留住他全家。”
耿纪应了一声，快步离开。
再说荀彧让小吏将信送到驿站之后，也从尚书台回去了。
回到家中，还没有来得及拖去朝服，家门口就闯进来数个人。
为首一人，赫然是侍中耿纪。
荀彧见耿纪到来，皱了下眉头道：“有事？”
虽然他和耿纪就是邻居，只有一墙之隔。
但是，耿纪迄今为止，就没有直接进他家过。
以前哪怕有事，耿纪也是客客气气地府邸外等待。
此刻，耿纪竟然如此气势汹汹而来！
耿纪停在荀彧身前，冷冷道：“你的信，陛下已经看过了。”
荀彧心里咯噔一下。
然而，很快，他又回过神来。
是了。
自己手底下的那些官员，平日里对自己忠心耿耿，也不是他们有多敬重自己，而是因为自己是曹操最得意的幕僚，他们畏惧曹操罢了。
如今曹操离开，这些人，一个个早就自寻主人去了。
荀彧的妻子唐氏疑惑而担忧地看着荀彧。
荀彧握住她的手，冲她笑了声道：“无事。”
看向耿纪，荀彧道：“陛下让你来取我性命？”
耿纪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锦盒，递给荀彧道：“只要伱服下，你的家人，陛下自当保之。”
“陛下说了，虽然你罪该万死，但是，你好歹救过他，也算是有功。”
荀彧接过锦盒，嗯了一声道：“我知道了，你给我一刻钟。”
说完，吐了口气，对身旁的唐氏柔声道：“夫人，不能陪你到老了。”
唐氏眼眶泛着泪光。
终究，她挤出个笑容道：“怎么能说不陪妾身到老？昔日的誓言，作为男子汉，怎么能违背？如今，几个孩子都长大了，也不需要妾身时刻陪着。”
看向耿纪，唐氏道：“既然陛下说过会不伤害他们，那就一定没事。天子一言，一言九鼎。”
耿纪道：“那是必然！”
唐氏拉着荀彧进去，招来管家道：“管家，今日之后，你带着几个孩子回颍川老家。”
管家愣了下，没有明白什么意思。
唐氏也不再解释，而是和荀彧进入卧室。
唐氏坐在梳妆镜前，笑着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和荀彧道：“夫君，你且稍等，妾身打扮下。”
荀彧看着唐氏打扮的模样，眼泪滚落而下。
唐氏稍作打扮，起身，看着荀彧，笑道：“生死同衾，难道不是挺美好？”
荀彧抽了抽鼻子，点了点头。
两人坐在案几边。
荀彧打开锦盒。
里面，躺着一颗圆鼓鼓的黑色丹丸。
唐氏依偎在他怀里。
荀彧又取下腰间的香囊。
耿纪和管家都站在门口。
管家这才明白发生了何事，却无力阻止，只能老泪纵横，手脚冰凉，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
荀彧将香囊解开，取出另外一枚黑色的丹丸，放在锦盒里，喃喃道：“香囊里的这枚丹丸，是当年陈宫和张邈引吕布入主兖州，我为了替司空守住最后一点根基而准备。”
“当时，我四处去游说那些郡县，让他们不要反叛。”
“很多人都说我胆子大，其实，他们不知，我也吓得瑟瑟发抖。”
“可我始终坚信，司空是这大汉唯一有良心的大才。”
“为了避免被活捉，我让方士准备了这枚毒药，日夜藏在香囊，寸步不离。”
“人人皆以为我荀彧喜好香味。”
“谁又真正清楚，我不过是借香味遮掩这毒药的气味。”
“如今，我有两颗毒药。”
“一颗是为司空准备，算是全了这些年，司空对我的知遇之恩。”
“我永远不会忘记，当初投奔他时，他说过的，我是他的子房。”
“另一颗，是陛下为我准备。”
“我荀家世代汉臣，食汉禄。”
“我荀彧无能，不能匡扶汉室。”
“但是，我已经竭尽所能。”
“至少，是保住了大汉最后一滴血脉。”
“如今，我和夫人这两条命，也算是还了大汉的恩情。”
看向怀里的唐氏，荀彧脸上露出一抹不忍的笑容，捏起其中一颗丹丸，塞到唐氏口中。
管家就要冲进去阻止，却被耿纪挡住。
管家直接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荀彧喂唐氏吃下一颗丹丸，这才自己取了最后一颗，放到口中，吞了下去，扣紧唐氏的手，哼了起来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唐氏跟着哼了起来。
没有多久，两人的声音渐渐消散。
他们的嘴角，漆黑的鲜血缓缓沁了出来。
两人倒在了一起。
管家用脑袋重重地撞击着地面，哭得声嘶力竭。
耿纪见状，走了上去。
伸出手，在荀彧鼻端探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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