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个千骑大部的少族长,沦落成为卑贱奴隶的这些年。
铁木阿骨打逐渐忘掉了曾经的骄傲,也荒废了曾经引以为傲的武道修行。
不过也开始渐渐学会了如何活下来。
就像那会儿面对乞颜鸿业那个蠢货的鞭打,他在第一时间选择了抱着头蜷缩起身子。
而不是头铁地站起身反抗。
因为那样的话,必死无疑。
再到后来那些浑身穿着黑色甲胄的骑军,呼啸而至的时候。
他同样也没有选择转身就逃。
而是直接就近找個干草堆钻了进去,然后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们开始杀人。
看着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乞颜部贵种,有如牲口一样被人宰杀!
铁木阿骨打很难形容自己那一刻的心情。
痛快?
比痛快还要再快乐一点。
毕竟还有什么比亲眼看着仇敌,在自己面前被屠戮被毁灭,更快乐的事情呢?
铁木阿骨打有点想笑,却又怕引起那些黑甲铁骑的注意。
只能硬生生地憋着,着实有点儿难受。
直到他看到那道被数名骑士簇拥着走出来的雍人将军。
当对方被面甲遮蔽的双眼视线,扫过自己这个方向的时候。
铁木阿骨打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一般。
甚至就连心脏都有那一瞬间都似乎忘了跳动。
太可怕了!
可怕到就连当初被铁木阿骨打视为神明的阿爸,怕是比不上对方。
要知道他阿爸,当初铁木部的族长,也是一位天门境的大宗师!
但阿爸当年给他的感觉,却远远没有这种一眼过去便足以让人窒息的巨大压迫感。
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也恰恰证明了他的判断。
那个乞颜部的独臂老狗,虽然平日里看起来和善,甚至不少乞颜部的笨蛋都看不起他。
可铁木阿骨打却深深知道这条老狗的可怕与狠辣。
因为当初屠灭整个铁木部的人,其中就有他!
铁木阿骨打亲眼看到他以一己之力,杀害了无数铁木部的族人!
所以铁木阿骨打一直很怕他!
只是就是这样一个让铁木阿骨打无数次午夜惊醒的可怕人物。
竟然在那雍人将军面前,连一刀都没有撑住。
整个人就好像一条被人随意一脚踢开的老狗一般,狼狈而滑稽。
铁木阿骨打承认自己那一刻,没有忍住地笑了。
然后他就看到那位雍人将士往自己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不过对方似乎并没有在意他。
毕竟谁会去在意一只躲在干草堆里蠕动的蝼蚁呢?
而铁木阿骨打在那一刻似乎也忘了害怕。
甚至隐隐有了一种极为安心的感觉。
或许他在潜意识里,已经将对方视作拯救自己,以及替自己族人报仇的英雄了吧!
所以在那些乞颜部的蠢货,一个个跪着爬到那位雍人将军面前的时候。
铁木阿骨打几乎是下意识地也从草堆里爬了出来。
而后学着那些蠢货的样子,飞快地往那位雍人将军的马蹄下爬去。
嗯,他想鱼目混珠。
可他没想到的是自己这一身破碎的皮裘,混在一众乞颜部贵种之中是多么的显眼。
多么的好笑。
最起码韩绍就被眼前这个小蛮狗给逗乐了。
于是才有了先前的那一番对话。
再次打量了这小蛮狗一眼后,韩绍没有去问他这一口还算流利的雍语是怎么来的。
因为他讨厌再听到那些不想听到的故事。
今天杀的人,已经够多了。
就暂且做一个阳光的人吧。
所以韩绍顺手一拨,台吉腰间的那柄弯刀,便噗嗤一声插在了铁木阿骨打面前的方寸之地。
见这小蛮狗也不害怕,顿时饶有兴致道。
“倒是有几分胆色。”
韩绍看着他,又指着旁边那些犹自惊魂未定的乞颜部少年。
“你刚刚说,你是个好奴,比这些废物强……”
“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证明给我看。”
“当然,你也可以拒绝。”
韩绍说到这里,话音微微一顿,语调渐冷。
“但如果你接受了却做不到的话,你就是欺骗我了两次。”
“这样做的代价,我想你不会想知道的。”
听闻韩绍这话,铁木阿骨打跪伏在地上的身形,隐隐有些僵硬。
他知道,一旦自己做出了决定,就是在赌命!
赌赢了,或许就能彻底摆脱曾经暗无天日的生活。
赌输了,就是一个字——死!
所以看着眼前那柄触手可及的弯刀,铁木阿骨打眼神有些犹疑、有些挣扎。
而韩绍似乎也不急,就这么静静地等他自己做出决定。
反倒是公孙辛夷再次缓缓走到他身边,白了他一眼。
“你真够无聊的。”
区区几个还未长成的小蛮狗,生死都在一念间。
她不明白韩绍为什么要浪费这个时间。
韩绍同样也不明白,这女人为什么刚刚还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怎么这一转眼间,就好像忘了一样,继续凑了上来。
不过想了想,韩绍还是解释了一句。
“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见公孙辛夷用惊讶的眼神看着自己,韩绍摇头失笑,宛如自语地呢喃道。
“庸者谋事,智者谋局。”
“今日随手落下一子,或许明日就有奇效……”
“谁知道呢?”
就像老农捡到一颗种子,顺手把它埋进土里。
没长成也就算了。
真要是能开花结果,也算是一份收获不是?
公孙辛夷目光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只感觉心中那股那该死的悸动又来了。
正失神之际,忽然听到这厮轻笑一声,淡淡道。
“你看,种子已经开始发芽了。”
公孙辛夷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那跪伏在地上的小蛮狗,缓缓握住了弯刀的刀柄。
而后站起身,看着韩绍道。
“主人,我可以提一个请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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