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西关,纵横货运保险公司。
时过正午,朗日高升,地上的积雪缓缓化开,路面湿滑泥泞,行人零散穿梭。
江连横照例在二楼办公室内,会见了荣五爷派来的花舌子。
“连公,考虑得怎么样了?”
那珉用小拇指勾了勾后脑垂下来的辫子,两只眼睛眯成窄窄的细缝,整个人看上去胸有成竹,相当自信。
这份自信,一方面源于红丸所能给江家带来的暴利,另一方面则源于自己所谓的出身。
心中所念,即是目之所及。
他似乎打心眼儿里坚信,关外的全体百姓都跟他一样,隐隐期盼着大清复国。
只不过,这复国的念想,迫于方总统的淫威和孙大炮的煽动而暂且隐匿了起来。
江连横坐在那珉对面,眉头紧锁,一言不发,已经在这里干耗了好长时间。
“啧!那爷,这红丸确实是个好东西。可造反这种事,整不好可是要杀头啊!”
“连公怎么净说糊涂话?这怎么能叫造反呢?”
“对对对,不是造反,复国复国!”江连横赔笑道,“可就算是复国,风险也还是太大。”
那珉连连摆手道:“不大不大,就这么跟您说,您瞧,咱的皇上还搁紫禁城里享福呢,能有什么风险?连公,您也不瞧瞧,现在这几個大员,哪个当年没给咱皇上磕过头?”
“那确实没少磕。”
“那可不!远的不说,就说那张老疙瘩,进了四九城,面见万岁爷,他照样也磕头!还有那个张埙,到现在他那辫子都没舍得绞喽!”
“他也得敢呐!”
“对喽!都是咱大清国的家奴,甭管他是姓徐的、姓段的、还是姓冯的,只要见了万岁爷,哼,您就瞧吧!还杀头?这江山,是咱大清太后让给他们的,可不是他们打下来的!”
“还得是老贵族,仁义!”
那珉满意地点了点头,撇嘴道:“所以啊,连公,您什么都不用怕,只管跟着咱们!”
江连横摇头苦笑,却说:“你们,是这个!他们,是这个!但问题是,我又不是皇族,万一出了篓子,你们继续荣华富贵,老弟我可就小命不保了。”
“别急呀!”那珉忙说,“连公,您要是乐意出把力,出了篓子,咱们保着您!这得多大的功劳,皇上会念着您的好的。”
江连横一拍大腿,道:“那爷,你要这么讲话,我要再推辞,那就有点没眼力见了。”
“客气了。”
“等下!那爷,实不相瞒。这三天,我也打听了不少关于你们的事儿。”
“应该的,理解理解。”
“你们这事儿,不不不,是咱们这事儿,背后是不是有东洋人出力啊?”
无需隐瞒,也无法隐瞒。
那珉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将此作为拉拢的手段,说:“连公是个聪明人,在咱们东北,相成大事儿,哪能离得了东洋人?有东洋人的支持,大清复国,那还不是板上钉钉?”
江连横默不作声地听着。
那珉接着又讳莫如深地笑了笑:“连公,我知道您跟东洋人有点儿过节。不过您放心,只要您跟咱们一条心,往后您这所有的生意,东洋人一律给您大开方便之门!”
“那我得先谢谢。”
江连横欠起身,给那珉点了一支烟,转而问道:“那爷,听你唠嗑,敞亮!这事儿,我高低得跟你们一起干!但我这人胆儿小,还是有点忧虑。”
“哦?这——忧从何来呢?”那珉问。
“你说,东洋人说话能算数么?”江连横若无其事地问,“哎,他们到底是怎么答应的,你跟我唠唠,让老弟心里有个底。别到时候他们又秃露反帐,临阵变卦了!”
“他们呀,他们答应——”
话到嘴边,那珉突然警觉地停了下来,两只眼珠滴溜溜一转,转而笑道:“他们答应了什么,连公就不用操心了。”
“防着我。”
“没有没有。”
“防着我!”
“嗐!”那珉叹声道,“连公,这是军情,别说是您,就连我自己个儿都是一知半解。不过,我可以给您交个实底,就算——就算哈——咱们真没打过,咱们退回到南铁附属地,他张老疙瘩敢打么?他方大脑袋敢打么?咱沿着铁路,直接退回关东州,谁敢来?”
江连横应和道:“没有人敢有这个胆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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