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从她第二次见到他的时候,便坚信不疑。
可是——
“你也不需要再去证明,你不是个累赘。”江城海接着说,“自从那次,你凭着一根蜡烛,就猜测我没有大碍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累赘!”
胡小妍默默地低下头,说实话,心里挺高兴。
“而且,我听小道说,你不是把那帮小靠扇的,管教得挺明白么!”江城海又说,“别觉得他们是帮孩崽子,就好管教,这世上最难管的就是人。想让别人服你,光有枪,不行;光有钱,也不行;甚至又有枪、又有钱,也不一定能行。”
“那要咋样才行?”胡小妍问。
“想听实话么?”
胡小妍点了点头。
“我出来跑,也四十来年了,山头绿林,市井江湖,大小头目也见过不少,直到最后我才相信,或者说承认——”
江城海深吸了一口气,有些颓然道:“这东西学不来,有些人,天生就是瓢把子!”
“天生的?”胡小妍思忖了片刻,“那周云甫算吗?”
“当然!”江城海毫不犹豫地回道,“只不过他现在老了,又没有儿孙倚仗,所以才变得疑神疑鬼,越来越刻薄、狠毒,但他年轻的时候不是这样,你们没见过——如果能重来一次的话,我还是会心甘情愿的给他当头马!”
“可他现在败了。”
“那又怎么?成败浮沉,本来就是无常。”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江城海喟然叹息道:“有的人,只要他在,就能把大家拧成一股绳!他也未必有钱有势,但身上总是有股劲儿,让人忍不住想要追随。如果小道能看到周云甫年轻的时候,他也会服!”
胡小妍无法感同身受:“这……可能是我还没遇见过这种人吧。”
“为啥这么说?”江城海反问道,“也许,你自己就是这种人。”
“我?”胡小妍连忙摇头,“我只是个女的,还是个残废。”
“嗐!江湖不问出身,也不问男女,只要你有手腕,大伙儿就认你的蔓儿!你看你大姑,也是个女人,不是照样混得风生水起?”
“爹,你太夸我了。”
江城海点点头,说:“也许吧!毕竟,那帮小靠扇的,不算什么硬茬儿,你从小耳濡目染,用冯老太太那一套,也许还能应付,但以后就不一定了。就拿那个赵国砚来说,如果我不在,你咋办?”
“杀了他。”胡小妍没有丝毫犹豫,这也是为了小道的安全。
“杀!肯定是要杀!问题是怎么杀?”
“怎么杀?”
胡小妍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老爹肯定不是在问杀人的方法。
江城海解释道:“小妍,我刚拜码的时候,专门给老爷子干一种活儿。虽然老爷子那时候点式压人,但也做不到人人归服,不然他就成皇上了。总有些硬骨头,明明输了,也不愿拜码。这时候,老爷子就会请他吃一顿酒,当着所有弟兄的面,把那硬骨头放了。”
胡小妍一点就透,连忙说:“然后,爹你就会把那人杀了?”
“神不知,鬼不觉。”
江城海默认道:“小妍,所谓江湖,其实说穿了,就是说一套、做一套。面子和里子,都不能少。”
其实,这一套准则,何止于江湖。
胡小妍点头道:“爹,我懂了。”
“嗯!”
江城海沉吟一声,忽然又道:“人都说,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其实我早就知道,我不是当瓢把子的料,很多人也一样,只不过他们不愿意承认罢了。”
“爹,可‘海老鸮’的蔓儿很大啊!连那帮小靠扇的都听过。”
“蔓儿大有啥用?”江城海自嘲道,“我手上才几个人?六个!六个人都能出来内鬼,我何必自欺欺人?莪有一个弟兄,还在山头上混,前几年已经有两百来号人了,换做是我,我可带不了!”
胡小妍不知该怎么接话。
江城海则接着说:“我不是当瓢把子的料,小道目前看来,也不太像,但如果小道和你在一块儿,也许——只能说也许——你们俩,能混出点模样。”
“爹?”
“小道也有优点,勤快,吐口唾沫就是个钉,要是能把嘴上的毛病板正板正,倒适合当个面子。小妍,你更适合当里子,你要更狠,心要更硬。唉,也许老六当年说得对,小道跟了我,即是靠山,也是贼船。”
“爹?”
“我最信任的,就是老四和老七。可惜了,要是老四还在的话,倒是可以给你俩帮衬着点!”
“爹?”胡小妍听出了不对劲,当即神色慌张地问,“你……你到底要干啥?”
正在这时,院子里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北风来信——沈国良要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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