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万堂很有野心。
按他原来的想法,他本打算在周、白、苏三大家互掐的时候,趁机单飞,自立一家,可如今被手下倒逼,已然到了不得不反的地步。
苏文棋年轻却不气盛,行事极其沉稳。
苏家越是不动声色,陈万堂就越是忌惮,无奈之下,只好派人主动向白家示好。
火将赵国砚岁数小,行事机谨,刚拜码没多久,没什么蔓儿,也就便于隐藏身份,免于打草惊蛇,两三天的功夫,就联系上了白家的管家袁德庸。
双方各为其主,简单碰了两次面,便敲定了会面日期。
…………
是夜,南铁附属地边缘地带。
小风挺硬,吹散天上一片片黑云飞快地掠过月亮,晃得四下里忽明忽暗,街面两侧的行道树“唰唰”作响,间或坠下几片干枯松脆的落叶。
陈万堂快步疾走,身后跟着赵国砚和另外两个心腹火将。
少倾,三人来到一家东洋居酒屋——应该是居酒屋,但门帘上还写着几个东洋字,不认识。
拉开拉门,昏暗的街面上,立时落下一方暖光。
“依拉夏依玛塞(欢迎光临)!”
一個身穿和服的东洋娘们儿迎了上来,眼含笑意,微微鞠躬。
她的态度太过谦恭,以至于让人有种近乎荒谬的错觉,似乎清廷才是那个征服者。
陈万堂握起右拳,放在嘴边,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呃……那个,白国屏~”
身旁的火将轻声提醒道:“二哥,调错啦!她是东洋,不是西洋。”
“噢!”陈万堂面露尴尬,立马换了一副生硬的嗓音,“败过屏!”
那东洋娘们儿听懂了他的意思,“嗨”了一声,旋即转过身,扭屁股、小碎步,带领三人顺着玄关,穿过走廊,来到里头的一处雅间。
“哗啦——”
纸门一拉,屋里立马传出一阵“咿咿呀呀”的哼唱声,几个东洋艺伎,手捧三味线、和琴、竹笛,正忙着吹拉弹唱。
白国屏、袁德庸和黑瞎子席地而坐,摇头晃脑,跟着起哄叫好——也不知道他们是真喜欢,还是单纯为了附庸风雅。
陈万堂三人却是立马皱起了眉毛。
“嗬!陈二哥来啦!快请坐,快请坐!”
这一年多以来,白家出尽了风头,白国屏的精神头自然也高涨了不少,连忙抬手招呼道:“来来来,先喝一个!东洋的清酒,尝过没?”
说完,他又用不太熟练的日语,冲门口的女人嚷嚷了几声。女人应声而去,再回来时,便带来了伙计,给新来的客人添置酒具、菜品。
陈万堂低头看了看酒杯,低声婉拒。
“白少爷,我看,咱们还是先谈正事儿吧。”
“喝酒就是正事儿!来,先喝一个!你放心,这地方平常只让东洋人进来,周云甫的势力,到不了这儿!”
陈万堂拗不过,只好闷声喝了一口,又咬着牙,陪他们看了一会儿艺伎的表演。
大约过去了半个时辰,眼瞅着陈万堂的耐性行将耗尽,白国屏才微微侧身,一把握住陈万堂的手,笑道:“陈二哥,听说你打算‘弃暗投明’了?”
“常言说,良禽择木而栖。”陈万堂有点别扭地说,“白少爷,实不相瞒,我确实有这想法,只不过,我先前眼拙,拜了周云甫,过去跟你们白家有点小误会,也不知道白少爷愿不愿意冰释前嫌,容下陈某和我这几个不入眼的弟兄。”
白国屏哈哈大笑,摇头说:“陈二哥言重了!江湖纷争,各为其主,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而且,咱们两家,说到底,也没多大的仇。当年,都是手下的一帮小弟不懂事儿,闹出了一点儿误会罢了,再要多提,就显得小肚鸡肠了。”
管家袁德庸接茬儿说:“二哥经营‘和胜坊’十几年,在奉天立得稳稳当当,手下的弟兄们也都是身怀绝技,咋能说是不入眼呢!”
陈万堂只管默默地听着,像平常一样,他那张脸上,几乎看不出任何表情变化。
白家的态度很明确:过去的仇怨,一笔勾销;手下的弟兄,愿意收编。
但这两件事,陈万堂来时就已经料到了,若非如此,白家人何必再见他?
他真正关心的是,投靠白家以后,会扮演啥样的角色。
“二哥,你原来在周云甫那边,是什么地位,在我们白家也是一样!”
白国屏信誓旦旦地保证道:“不过,你放心,无论到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像周云甫那样,拿着你们弟兄的血,去养活其他堂口。‘和胜坊’的生意你照旧去办,我们白家的场子,也可以给你点股份,咋样?”
陈万堂这才略感宽心。
身后的火将闻言,也是笑呵呵的,不住地点头。
相比之下,赵国砚的神情就显得有点暧昧了。
这小子拜在陈万堂的手下没多久,还没闯出名堂,却不想,大哥先反水了,无论怎么说,这在江湖上都是跌份丢面的事儿,整不好,以后就会处处受人数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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