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人拉下面罩——是老七宫保南——随后十分别扭地趴在屋脊上,掏出一副望远镜,朝白家大宅的方向远远看去。
随着钟鼓楼的那边的声响越传越广,白家大宅的门房里,黑瞎子壮硕的身躯从里面走了出来。
“别偷懒啊!都给我机灵着点!”黑瞎子来到宅院门口,大声训斥道,“别老扬了二正的,听着没?有什么事儿,马上通知我!”
护院的小弟答应之余,从来不忘奉承。
“黑哥,你放心!有你在这,咱们心里也有底,肯定啥事儿都不会有!”
黑瞎子哼哼一声,厉声喝道:“我是怕你们几个,傻不拉叽的,别拖我后腿啊!”
这老哥的大嗓门,像是一口洪钟一般,震得大伙儿耳膜嗡嗡作响。
“黑哥,嗓门太大了,别惊动了老爷和少爷。”
黑瞎子脸色一变,声音丝毫不减,还继续骂道:“妈了个巴子的,你他妈还教训起我来了,用得着你们操心么!”
众人连忙陪上笑脸:“黑哥说的对,黑哥说的对!”
正在闲话的功夫,忽听见头顶上“扑棱棱”一声响,却见一只猫头鹰落在了院门口的树梢上。
“喈喈——喈喈——”
猫头鹰猛地转过脸,嘶哑着怪叫了两声——或者,不如说是笑了两声——更让人觉得诡异的是,这猛禽的脑袋已经不仅仅是歪着那么简单,而是近乎完全调个儿了,嘴在上面,眼睛在下面,让人看了直呼毛骨悚然。
民间传闻,猫头鹰能闻到死人味儿,是为报丧之鸟。
不怕夜猫子叫,就怕夜猫子笑。
深更半夜的,突然碰见这么一出,即便是黑瞎子,也觉得晦气。
“他妈的,哪来的夜猫子,赶紧给我哄走!撒冷的,快点!”
众人听命,或是拿着竹竿捅咕,或是用脚去踹树干,可如此七上八下,忙活了老半天的功夫,那夜猫子反而“笑”得更甚。
“喈喈——喈喈——”
嘶鸣声叫得让人心里发慌。
直至最后,也不知这些人的骚扰终于起了作用,还是那夜猫子纯粹只是玩儿腻了,竟突然之间,“扑棱棱”腾空而起!
这一次,不再是低空掠过,而是振翅高飞。
只在眨眼间的功夫,那夜猫子便已飞远,整座奉天城,顿时被它尽收眼底。
翅膀扇动,俯瞰下去,锐利的鹰眼看见了街对面的两条胡同口里,不知为何,莫名其妙地聚集了十来个人。
紧接着,夜猫子再往前飞,忽然间把头一歪,惊奇地发现一座老房子的屋脊上,竟然蹲着一个三十啷当岁的男人,手里还拿着一杆长长的物件。
“喈喈——喈喈——”
“扑棱棱!”
夜猫子调整方向,继续向远处飞去,身下是灯火通明,但又有些空旷的商埠地。
它看见一辆蓝蓬马车,在柏油路面上孤零零地穿行。
紧接着,夜猫子扶摇直上,在南铁奉天站的门口,看见了一个坐在木轮椅上的大姑娘,正被人推着走进车站。
但眼下发生的一切,全都没有引起夜猫子的兴趣。
最后,它干脆直接振翅飞到内城城北附近。
终于,夜猫子似乎发现了什么,于是立刻俯冲下去,“扑棱棱”一声,落在了丁字路口的一棵老榆树的树杈上。
夜猫子低下头,歪着脑袋,好奇地看向站在路口处的老头儿。
这老登上穿短褂、下系绑腿,正站在老榆树旁边,整理着身上的行装,紧了紧腰间的裤带,随后笼起袖管。
人看着鹰;鹰也看着人。
“咋了,你来给我报丧啊?”江城海轻声问。
“咕咕——咕咕——”
夜猫子歪起脑袋,没听懂,看样子十分警觉。
江城海也不去深究,冷笑了一声,旋即朝前迈开脚步。
这一步,方才踏出一半,岔路口上,突然间阴风乍起!
树梢上的夜猫子如同触电一般,“唰啦”一声,疾飞远遁,只留下两片羽毛。
原本寂静无声的街道两旁,毫无征兆地,忽然响起一阵婴儿的啼哭声,不止一家,不止一人。
当妈的连忙从炕上坐起身,怀抱起婴儿,轻摇慢哄。
街面上,不时能隐约听见几声母亲的安慰:“唔,摸摸毛,吓不着,是不是做噩梦啦?妈在呢,妈在呢,唔,睡吧睡吧。”
婴儿的啼哭声,很快便引起了犬吠,犬吠又很快沿连成片,“汪汪,汪汪”地叫个不停。
江城海则是照例笼起袖管,慢悠悠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行进。
转过一个拐角,狂烈的犬吠,立马变成一阵“呜呜”的悲鸣。
恰在此时,内城钟鼓楼上,敲更的鼓点准时响起——四更天,丑时!
江城海并未因此而加快步伐,仍然不紧不慢地朝着小西关附近的胡同走去。
临别之前,他想自己一个人再好好看看这座城。
可惜,只能在夜里。
七拐八拐,穿过一条条幽暗的胡同,江城海总算来到了汇合的地点。
脚步声一响起,胡同里的众人立马拥上前去,有孙成墨、关伟,还有钟遇山等四个弟兄。
“大哥,来啦!”关伟招呼道。
江城海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寒暄,径直去问:“白家有什么动静没?”
“瞅着跟平时好像差不多,就是刚才过去个小叫花子,被人撵走了。”关伟嘟囔了一声,“不过,好像黑瞎子今晚在。”
“他在不在,今晚也得打!”江城海转头看向老三,“老二他们呢?”
孙成墨应声答道:“在东边儿那条胡同呢,带着红姐那五个人。”
“好,那就按原定计划,等小道那边结束以后,咱们就动手!”
众人纷纷掏出手枪,齐声回应道:“好!”
在这伙人当中,有砸窑经验的,只有江城海、李添威和孙成墨,但那经验,归根结底是当胡子的时候积攒的。
砸地主家的火窑,单凭一股狠劲儿就够了,但在省城里头砸窑,变数实在太多,巡警、巡防营、还有鬼子的黑帽子,时时刻刻都有可能左右战局。
简而言之,不能拖,必须速战速决。
众人在胡同里又等了将近半个时辰,身后突然风风火火出一个小叫花子,气喘吁吁地跑上前,也不认识眼前的人都是谁,只顾报信道:“道、道哥那边,弄好了!”
江城海的眼角里露出一抹欣慰,不愧是“海老鸮”的儿子!
“哥几个,传信儿,开张砸窑了!”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www.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