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道环视一圈儿,又重新坐下来,一拍大腿,说:“既然都这么说,那就没啥可争的了!我的活儿也都干完了,你们呢?”
在场的人,除了秀才出身的孙成墨以外,都点了点头。
江小道看向江城海,问:“爹,那——”
江城海随手把烟锅子缠上,说:“老规矩,活儿干完了,人也齐了,都回去睡觉吧!”
众人闻言,只好默默地纷纷起身,各寻去处。金孝义和宫保南仍跟江城海住在一块儿,便趿拉着鞋,各回各屋。其余四人,换上厚实衣服,两两作伴,也都离开了江宅。
大伙儿一散,屋子里骤然沉寂下来,仿佛戏台落幕,总觉得有点意犹未尽。
父子俩相视一笑。
“爹,老啦!压不住人喽!”
江城海呵呵憨笑,也不生气,反而有些悠然世外地说:“谁都有这么一天!往下说,村里种地的老汉,头死之前,拦不住儿女为争家产撕破了脸;往上说,宫里批折子的皇上,还没闭眼,也管不住太子争夺皇位杀红了眼!都一个操行,你爹我多啥?”
江小道坐在炕沿儿上,脱了鞋,磕了两下,摆好。
“爹,那天我听我大姑跟人说话,听了两句闲磕,说的挺有意思。”江小道自顾自地洗漱收拾。
“嗯?”江城海问,“说的啥?”
“莪大姑说,在‘会芳里’,身老心不老,那是霜打的茄子,软是软了点,但凑合着还能用,实在不行,就拿药顶一顶。可要是心老了,那人就是从里往外地烂,啥也救不了。”
“小子,最近屁话有点多了啊!”江城海突然冷哼一声,“还真以为我老了?”
“不老不老!贼年轻!”
江小道翻身上炕,不再吱声,没过多久,便鼾声渐起。
江城海睡不着,便又烧了一袋,抽到烫嘴时,忍不住瞥了一眼小道,想说点什么,一张嘴,却只吐出了一口烟。
……
……
江宅门外,李添威与众弟兄互道小心,各自归途。
初冬时节,阴风小巷,天色将明未明,二哥心事重重,在树影里一走一过,月光穿梭,照得他那张被熊瞎子舔掉的半拉脸忽明忽暗,更显出几分凶恶残暴。
他的步调很稳,以至于即便觉察出巷子的尽头有人在等他,也没见出半点凌乱。
李添威把手放在腰间,站定。
“你是等我过去,还是自己出来?”
言毕,却见巷子里应声走出一个白影,满脸堆笑,二话不说,举手抱拳,客气道:“李二哥。”
这人有三十来岁的年纪,弯眉细眼,举止和善,不像是个硬茬儿,倒更像是个书生。
奉天道上,管李添威叫“二哥”的人,数不胜数,眼前这个却很面生。
李添威的手仍然不离腰间:“报个迎头。”
“花纸蔓儿。”
“花舌子?”
“不错。”
“东家是谁?”
“四五经,小孩儿念。”
李添威眯起眼睛——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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