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初年的大礼议之争,嘉靖其实并不是孤独的,在他的身后,除了张骢,郭勋这批投机者外,还有大批的心学弟子。
这些心学弟子,一方面同情嘉靖皇帝的遭遇,另一方面早已不满杨首辅内阁的专权跋扈,遂与张郭等人结成联盟,共同倒杨。
嘉靖三年,杨政府倒台,张骢和心学一派获得胜利。
但王学弟子和张政府的蜜月期没有持续多久,张骢便开始倒‘王’,斥‘心学’为异端学说,禁止其办校传学,王阳明也因此被嘉靖不喜。
嘉靖前二十年的大礼议之争便是这样,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这是一个嘉靖的禁忌,任何卷入其间的人,支持也好,反对也罢,大多没有好下场。
严世蕃听父亲这般说,神情即迷茫又紧张,“儿子并没搅入什么大礼议呀?”
“前些天,你是不是在书房见过崇王世子?”
严世蕃茫然点头,“儿子是见过,可是这和大礼议有什么关系?”
严嵩有些失望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世蕃,你认为大礼议到底争的是什么?”
关于大礼议,严世蕃读过一些稗官野史,也看过嘉靖亲自让人草拟的《明伦大典》,但对于大礼议,严世蕃的认识基本停留在,嘉靖想认生父老兴献王为亲爹,而杨廷和想让他认叔叔这个阶段。
“不是皇上想议生父兴献王为皇考,礼官认为不可吗?”
严嵩叹了一口气,问道:“关于继承大统,太祖祖训怎么说?”
严世蕃略略回忆,“父死子继,兄终弟及。”
“你们呀,全都只记得上半句,却从没人主意下半句,太祖祖训下半句,‘庶母所生,虽长不得立。若奸臣弃嫡立庶,庶者必当守分勿动,遣信报嫡之当立者,务以嫡临君位。朝廷应即斩奸臣’。”
严世蕃的神经猛的一紧,如果他没有记错,嘉靖的父亲老兴献王就不是嫡子,“父亲这么说,皇上的继位是不合祖宗之法的?”
话说到这里,严世蕃对于皇上在大礼议中一切反常做法突然有了一种完全不一样的认识。
为什么皇上不愿意认孝宗为父?为什么皇上一定要老献王以皇帝位配祭祖庙?为什么皇上一定要改太宗的庙号为成祖?
这是一条线,而这条线的源头就是祖宗之法,皇上必须依靠重新解释礼法,来堵住天下人关于他得位不正的嘴。
“可是...”想到这里,严世蕃又产生了困惑,“儿子如果没有记错,当年选皇上入继大统,是杨廷和太后共同商议决定的,杨廷和不会连这点都不懂吧。”
听见严世蕃这么问,严嵩反倒有些欣慰,“世蕃,这话问的没错,如果按照祖训,皇上是没有资格入继大统的,但杨廷和却对此视而不见,他是故意露出这条漏洞,借祖训为手段,目的是逼皇上认孝宗为父,以父死子继,掩饰兄终弟及在礼法上的不足。”
严世蕃守在父亲身边,静静的听着。
“世蕃,还记得爹让你背的《论语·学而篇》吗?”
严世蕃立刻反应过来老爹指的是哪一段,张口背诵道:“子曰:‘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
严嵩躺在藤椅上,听完儿子的背诵,接着说道:“《子张》篇也有云:“曾子曰:‘吾闻诸夫子:孟庄子之孝也,其他可能也,其不改父之臣与父之政,是难能也。’这便是杨廷和的最终目的,孝宗以垂拱而治赞誉群臣,若皇上以孝宗为父,便需继承“父之道”,则杨廷和以及追随杨廷和的众多大臣相对于皇上来说正是所谓“父之臣”,杨廷和欲借礼法而完全掌控朝局。”
“可惜杨廷和最终还是漏算了,皇上虽然只有十五岁,却一眼就看破了杨廷和的诡计,二十年大礼议便是源于此。”
严世蕃听的冷汗直冒,对于二十年前的那场斗争,对于那位躲在西苑修道的那位皇上,又有了更惊怖的认识。
“可是父亲,这些又跟崇王世子有什么关系?”
“当时的崇王朱厚燿,是英宗唯一嫡传三世孙,同样是武宗之“弟”,按照祖训,皇帝位由他这一脉继承才是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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