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家大公子为皇上献了祥瑞,这事眨眼便就传至北京城上下,西苑也很快传下上渝,大肆褒奖夏大公子那篇《白貔貅表》,并命令群臣以此为表率,都上表以贺。
夏言的案子至此峰回路转,没人再敢上言处死夏言,人家儿子都上了祥瑞,上天都要留他一条性命,你难道敢违背上天。
严世蕃和自己几个谋士幕僚差点气的鼻子都歪了,就差一步了,怎么这关口还能出现意外。
他们准备上文驳斥朱道长这种封建迷信活动。
严嵩在关键时刻拉住了自家这个自诩小诸葛的儿子,说道:“诸葛亮火烧上方谷,临了却被一场大雨浇灭,世上许多事便是这样,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可强也。”
气性强的严世蕃由是不甘,“爹,你和皇上都老糊涂了吗,怎么能因为一只貔貅就这么轻易放过夏言。”
“世蕃!”严嵩厉声喝止,“多大了,说话还这么没有分寸。”
“我...”严世蕃自知失言,垂头一阵呢喃。
严嵩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严世蕃身边的几个幕僚,舒缓语气说道:“皇上是何其英明,你当他看不出这所谓祥瑞里面的猫腻,皇上看出了却不说,这是为了堵住那些世侯勋贵们的嘴,也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不杀夏言的台阶。
你现在去说了,就是等于撤了皇上这个台阶,杀不杀的了夏言还两说,但以后皇上还会信任咱们严家吗?”
“儿子...”严世蕃一张白脸涨的通红,方久身子还是颓了下去,“儿子就是不甘心。”
严嵩走过去,拍了拍严世蕃的肩膀,“夏言终究是倒了,皇上不会再给他复起的机会,来日方长,想杀他,还有的是机会。”
夏言终究是倒了,这位自嘉靖十五年入内阁,三起三落做了十年内阁首辅的政治常青树终究是倒了。
嘉靖皇帝免了夏言大学士头衔,却保留了其太子太傅、光禄大夫、上柱国等虚衔,算是朱道长对他的格外优待。
夏言离京这天显得有些落寞,
一来,他这人本来就不好交际,为官几十年,绝大多数的人际往来都是为了公事,私交极少。二来,夏言虽然也教过几個学生。但由于最受器重的学生徐阶的突然背叛,让夏言感觉所谓师生之情也不过如此,其他几个学生要来送老师时都被夏言拒绝。
回顾自己这次可以侥幸留得一条性命,夏言忽然觉得有些可笑,自己平时最不屑的就是嘉靖皇帝的炼道修仙,皇帝赐予的那顶香草冠自己重来也没戴过,可是没想到,最后救了自己性命的却是自己最看不上的‘仙家道术’。
世事可能就是这么的难以预料。
天还蒙蒙亮,简简单单两辆马车驶别了夏府,一辆装载行李,一辆装载家人,夏言便是这么简单的来到了京城,最终又这样简单离开京城,想想其实也蛮好。
“老爷,街口停了一辆马车,好像是等咱们的?”老仆走到夏言马车边说道。
“谁呀,跟他说,一介老叟,不用送了。”
“我说了,可他说他是老爷的学生,一定要送一送。”
学生?夏言掀开车帘,困惑自己几个学生昨天都一一去了信,让他们不要来相送,这又哪来的学生?
“让他们过来吧。”
老仆一招手,对面的马车看见信号,磷磷向这边驶来,两车相距一丈,从对面车上走下一位玉冠束发、身着月白色道袍的少年公子。
“太...小公爷!”
夏言看清楚来人,差点惊掉了下巴。
朱载壡走到夏言马车前,揖了一礼,说道:“学生朱载壡,来送别老师。”
与喧闹的白天相比,北京城的清晨是格外宁静的,
宣武门城头响了五更的鼓声,东方的天际泛出了鱼肚白,早起的人们,城内城外远远近近地起了动静,有开城门的吱嘎声,有运水车辆的吱呀声。
大街两侧的店铺大多还没开门,青色的石板上积存着积雪融化后的一汪汪雪水,街上没什么行人,偶尔走过一个打完更的更夫,脚踩在雪水上发出扑哧扑哧的声音。
朱载壡和夏言选择一家刚开张的茶铺坐下,茶博士上了两杯春茶和一叠点心,见再也没人来了,便趴在柜台上打起了瞌睡。
“太子,您不该这个时候来送我的。”夏言说道。
“学生来送自己老师,没什么该不该的。”朱载壡诚恳说道。
夏言看着朱载壡,眼睛里闪着波光,叹了口气道:“老臣惭愧,还说什么要护太子一世周全的大话。临末了却是太子保护了老臣周全。”
朱载壡有些惊讶,“老师,你都知道了?”
关于这次献祥瑞前前后后的谋划,朱载壡也是临时起意,除了几个关键人物,他谁都没说过,夏言却又是怎么知道?
夏言看着自己这位学生,又是欣慰,又是叹息,“太子这次做的事情很周密,结果也正如太子一开始的谋划,老臣万幸捡得一条性命,但老臣还是要劝太子一句,这样的事情还是少做为妙。诸葛一生不弄险,以太子如今身份,稳扎稳打,不弄险,便是最好的谋划”
“谢老师教诲。”
其实朱载壡应该感到幸运,他自以为万分周密的计划其实漏洞百出,如果不是阴差阳错,天时人和,最关键是某人愿意配合,他早就被人当场给揪了出来。
夏言老生安慰的看着面前的朱载壡,说道:“有王虽小而元子哉!太子如此聪慧,将来登基,作为定不弱于我太祖成祖,我大明朝中兴在望!”
朱载壡被这么赤裸裸的夸了一顿,饶是他脸皮很厚,也感觉有些发烧,“太傅太夸张了,我还是个孩子。”
夏言被朱载壡的装纯卖傻逗乐,哈哈一笑道:“无论如何,老臣今天谢过太子相送。”
朱载壡以茶带酒敬了夏言一杯,“弟子恭送太傅。”
夏言满口喝干面前的茶杯,登上自己的马车,临行前,只郑重给朱载壡留下一句话,
“太子,为了我大明朝,将来一定要收复河套之地。”
朱载壡看着朝阳中越来越远的马车,深深的揖了一礼,
“老师,学生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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