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最多三天,我和我的孩子就能离开这座城市!只要离开这座城市,我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三天,好漫长啊!”
第一次,杉山英子觉得时间过得是如此缓慢。
心里心事重重,外表上,杉山英子却没有做任何表露,和那些向她打招呼的妇人招呼着,遇见那些平日里走得近的妇人,她也会靠上去说上几句适度的玩笑话——“忘掉帝国,时刻记住你只是一名普通的支那家庭妇女。”
杉山英子牢记丈夫和他说过的这句话。
杉山英子并非谷口昭夫的合法妻子,她只是帝国的一名情报人员,或者她还算不得一名情报人员——帝国给她的任务,是让她掩护谷口昭夫,扮演好谷口昭夫的妻子这一角色,而她除了做“妻子”,别的就再没有做过,哪怕只是给人带去一个口信。
一对生活在异乡、又背着夫妻名头的孤男寡女,最终走到一起本来就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合不合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一个什么贡献都没有为帝国做过的人,能算得上是帝国的情报人员吗?”
以前,杉山英子会经常这样问自己,不过现在,她已经有很久没有这样去问过自己了,她的心思已经被还没有出世的孩子给缠绕上了。
时间磨平了棱角,也消耗掉了她有过的那些热情,帝国已经在她心里远去,她现在想的是怎样才能成为一个好的母亲。
“张老板,半斤猪头肉,两个猪小肚。”张胖子的柜台前,杉山英子用四川话向张胖子报出了她的所需。
猪头肉是丈夫的美食,猪小肚则是她的所爱,入乡随俗,他们的味蕾已经在时间中沦陷。
不过今天,在此时,她已经没有了对猪小肚的兴趣,两个猪小肚是她买来的遮掩,以防被丈夫看出什么来。
张胖子动作麻利,三下两下就将半斤猪头肉两個猪小肚切好,用马粪纸包好,递到了杉山英子面前。
“崔嫂子,你要的猪头肉和猪小肚,拿好。”张胖子道上一声。
杉山英子接过纸包,将准备好的钱递上,说道:“张老板数一哈,看有没得少。”
“崔嫂子在我这里啥子时候少过钱的喔。”
张胖子接过杉山英子递上的钱,数都不数一下,径直收了起来。
“走了张老板。”
“崔嫂子慢切。”
客气一声之后,杉山英子拿着包着食材的纸包,回到了钟表行……
和以往一样,六点刚过,谷口昭夫便收了家什,关了店面,回到了里屋。
屋里的桌上,杉山英子已经摆好了晚饭,除了买来的卤菜,还有半碗淋过红油的泡菜,小半锅绿豆稀饭,以及一瓶酒和一只酒盅。
谷口昭夫刚在位子上坐下,杉山英子便拿起酒瓶,拔掉瓶塞,给谷口昭夫面前的酒盅里倒满了酒。
“不是和你说过,没什么事就待在屋里不要出来吗,下午你怎么突然就出来了?”
呷过一口酒之后,谷口昭夫向杉山英子问道。
“屋里太热了,我出来只是想透透气。”杉山英子答道。
她说的是实话,她从屋里出去,就只是想让自己透一下气。
“有没有被那四个军统特务发现什么?”谷口昭夫低声问道。
“没有。”杉山英子很是坚决的回答道。
“没有就好,你从来没有和支那特务正面打过交道,我生怕你被他们看出什么来。”
得到杉山英子的肯定回答,谷口昭夫这才拿起面前的筷子,夹一筷子猪头肉,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
“夫君,三天后,我们能离开这里吗?”杉山英子问出了她心里的担心。
“当然能!三天后,我们也必须离开这里。”谷口昭夫肯定回答道。
让他们离开山城的命令是昨天晚上收到的,是由收音机下达给他的,要他尽快离开山城,去一个新的地方。给了他三天时间做痕迹清扫,三天后,他必须得离开这里,把这里留给后来者。
为什么要离开山城他一无所知,但既然是命令,他就必须得执行。
杉山英子松了一口气。
“那下面的那些东西怎么办?”松完一口气,杉山英子很是小声地问道,语气充满了不舍。
卧室下面有个密室,五个平米左右的面积,里面存放着除了用于通讯的电台之外,剩下的,都是从事破坏和秘密行动的各种物资,从炸药雷管到长短枪械。
密室当然不是自己从天上掉下来的,而是谷口昭夫一点一点从岩石里凿出来的。
白天要开张营业,开凿密室的时间只能放在晚上,在夜深人静以后;怕左邻右舍听见,敲和砸都是不能用的,只能用铁签一点一点地去磨,用铁勺一点一点地去抠……
来山城八年,谷口昭夫用了六年时间,才磨出来和抠出来这样大的一间密室来,其中的艰辛,除了谷口昭夫自己,就只有杉山英子才知道。
帝国不缺密室里的那点物资,杉山英子不舍的是密室本身,那是丈夫汗水和辛劳的付出,是多少钱也买不来的。
谷口昭夫没有听出杉山英子话里的深意,答道:“我们走我们的,这里会有人来接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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