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四周是无数的尸体,几乎堆满了马道。
“起身,去下一段!”
朱高煦疲惫的仰天喊出这一句话,随后便带着百余名兵卒开始驰援其余段的城墙。
时间在一点点过去,大雾随着太阳的升起而开始消散,不等被朱高煦他们赶下城的千户官率领残部撤退回营垒,雾气就已经变淡,渐渐地哈剌兀已经可以看清楚当下的战场。
当他看到己方一队兵马撤回的时候,他脸面色铁青。
但今日的鸡西堡,注定了要让他吃一次闭门羹。
在他的注视下,一队队兵马被赶下鸡西堡,全部败退回来。
当最后一队兵马被赶下鸡西堡的时候,第一队败退阵来的千户官也狼狈逃回。
“说说吧,你是怎么在一刻钟的时间里从报捷变成败退的……”
哈剌兀看着跪在地的探马赤军千户,对此那千户也硬着头皮说道:
“南人之中有一个猛将,我们的人在马道施展不开,实在挡不住他……”
“你是在欺骗我吗?!”听到千户那可笑的话,哈剌兀举起了马鞭,欲要打下。
倒是这时在旁边的脱鲁忽察儿忽然询问:“你手的,是那人的兵器吗?”
“是!”千户连忙双手呈出自己从战场命人捡回的兵器。
哈剌兀见状也压住了脾气,接过那铁锏后脸色稍缓,却在片刻后变得更为难看。
“这起码有十斤,能用这样短兵的人,看来南人之中真的有一个猛将,不知道是平保儿还是谁。”
哈剌兀和脱鲁忽察儿看着那沉重的铁锏,用手掂量了一下,都不由觉得头疼。
“南人都叫他“殿下”,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千户模仿着官话之中的殿下解释,听到这话的二人也愣了愣。
胡兵不知道官话还好说,他们这些贵族可是精通官话。
南音之中的“殿下”,不就是指藩王和亲王吗?
“是渤海王朱高煦,燕王朱棣的二儿子。”
脱鲁忽察儿看着哈剌兀说出自己所知道的情况,哈剌兀听后也攥紧了手中的铁锏。
“倒是没想到,那个疯子也能生出这么勇猛的儿子。”
哈剌兀拿起铁锏观摩,他只是单手观摩片刻,就感觉到了小臂发酸,真不知道朱高煦是怎么用它来做兵器的。
“清算死伤,命大军休整一日,明日看看南人还剩多少兵马。”
哈剌兀没有再度下令反攻,他看过中原的兵书,知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
脱鲁忽察儿抱胸应下,随后开始安排大军准备杀羊造饭。
同样的事情不止是他们在做,明军也在做。
朱高煦回到了门楼处,脱下了甲胄后只觉得重获新生,整个人轻松太多。
他靠在椅子,腹中饥饿难耐。
不多时,门楼外传来了脚步声,满身血污的亦失哈端着一盆羊肉走进了门楼内。
“殿下,先吃些垫垫肚子,饭很快就好。”
亦失哈将那盆羊肉放在了朱高煦的面前,足有好几斤重。
一见到这盆羊肉,朱高煦就下意识伸出手去,好在他看到了自己手的血污,只能强忍着疲惫起身,去角落清洗了一番。
待他回来,伸出手便开始大快朵颐,同时他还对亦失哈交代:“坐下一起吃。”
“奴婢就不吃了,堡内还有事。”亦失哈也很疲惫,尽管他负责的是二线战场,但今日跌落城墙的甲兵,比昨天攻城的甲兵还多。
简单作揖后,亦失哈便转身离开了门楼。
一刻钟后,朱高煦吃干抹净,林粟与王义也带着几名百户官从门外走来。
“都吃了没?”朱高煦见到众人便询问是否吃饭,但众人面色凝重,朱高煦见状也意识到了今日午的死伤不少。
“殿下,今日吉林与辽东的兄弟战死一百三十七人,重伤二百五十二人,扈从也死伤四百七十二人……”
仅仅一日,明军死伤便达到八百余人,其中甲兵死伤近四百人。
“四百人……”朱高煦沉默了,哪怕是昨日战后,他们也没想过一日时间会死伤近四百人。
“两天时间,我们已经死伤五百余人了。”林粟等人低下头。
吉林城甲兵不过三千,如今已经战死六分之一。
如果他们的身后不是家人,那恐怕他们早已崩溃。
“胡兵死伤多少……”朱高煦沉声询问,一旁的王义也作揖道:“还没算好,但应该不低于一千五,被火炮打死的就多达三四百人。”
还好,胡兵的死伤让朱高煦缓了一口气。
今日攻城尽数是甲兵,一千五百余名甲兵的身死,恐怕让对面的哈剌兀很不好受。
毕竟在草原,哪怕是吃着元朝老本的明初蒙古诸部,一千五百甲骑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
即便现如今的鞑靼、瓦剌二部合并,所能拉出的甲兵也就在四五万罢了。
像兀良哈这样的部落,全军甲兵也很难过万。
十分之一的甲兵死伤,足够让哈剌兀发狂。
想到这里,朱高煦对亦失哈几人交代道:“今日哈剌兀死伤这么多甲兵,明日要么撤军,要么就会加大攻势。”
“他们应该不知道吉林城中有辽东都司的一千甲兵,这是我们的一个机会。”
“倘若明日他再度压甲兵,那再鏖战一日,他们就会承受不住死伤而撤退。”
“吩咐扈从将这几日从胡兵身扒下的甲胄清洗修复,随后所有身强力壮的都穿甲胄,城驻守。”
“只要鸡西堡不破,哈剌兀他们挺不了多久!”
朱高煦很有自信,因为他了解兀良哈诸部,更了解攻守形式。
冯胜与傅友德告诉过他,古往今来攻城多以围困为主,其次攻心,最后才是强攻。
强攻的例子之所以少,就是因为强攻死伤太大,但凡优势足够大,统兵的将领都不会选择强攻。
这样的例子,也可以用孙子兵法中的“十而围之,五而攻之,倍而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能避之。”来理解。
短短的一句话,却是从竞争的全面状态和情势中给出了最优的决断参考,这就是孙子兵法的价值所在。
当下哈剌兀面对的局面,已经开始逐渐倒向撤退。
尽管他城外还有看似两三万规模的大军,但无甲之兵一旦攻城就会死伤惨重,而鸡西堡守备完善,即便甲兵来袭,没有数倍兵力也难以沦陷。
今日哈剌兀五千余甲兵都没能拿下鸡西堡,并且痛失三分之一的兵力。
到了明日,若是他能发现鸡西堡的甲兵数量并不少于他,那他就会衡量撤退。
“殿下,他们会不会继续围城?”
“对啊,若是围城就不妙了,我们的粮食只够吃十九天了。”
林粟作揖询问,王义也跟,对此朱高煦却并不担心,并解释道:
“倘若他们的粮食够吃,他们应该选择围城,而不是强攻。”
“他们选择强攻,就说明他们自觉粮食不够,并且摸不准我们有多少粮食,因此才会选择强攻。”
“现在强攻失败,胡兵退意已生,只要我们继续坚持下去,用不了几日他们就得撤军。”
朱高煦安抚了众人,也算是变相激励。
听到他的话,亦失哈他们都松了一口气。
这几日里,他们离开的同袍太多,再继续下去,他们都担心下面的人会崩溃。
吉林城自筹建以来,从未遭遇过如此大敌,更没有经历过这么大的死伤。
现在有了朱高煦的答案,他们也就知道怎么和下面人说了。
想到这里,他们纷纷侧过身子,看向了城外,看向了那连绵的营垒。
“死了这么多人,我们要不要撤?”
当朱高煦等人看向兀良哈营垒时,哈剌兀的大帐内也在经历争吵。
乌齐叶特福余卫部的海撒男答奚在见到了这两日翁牛特部和兀良哈部的死伤后,心中早已有了退意。
当他提出这个想法,乌齐叶特部的万户、千户和台吉们也纷纷颔首点头,都不想继续死磕鸡西堡。
不仅仅是他们,就连兀良哈部的许多将领也都不想继续死磕鸡西堡,尤其是今日一战中,那些见识过朱高煦的厉害的人。
哪怕已经退了回来,但回想起朱高煦的勇猛,他们还是止不住的害怕。
一想到要继续打下去,并且还要和朱高煦这样的人打下去,他们就心底直犯嘀咕。
“今日的失败,是我的问题。”
在众人争吵的时候,哈剌兀没有推卸责任,反而是承认了问题,并且点出了问题:
“他们的甲兵,比我们估计的还要多,他们守城的人,也比我们估计的要多。”
说着,哈剌兀丢出了一块牌子,众人纷纷看去。
辽东都司沈阳中护卫左军千户甲……
“辽东的兵马怎么会在这里?”
捡起令牌的海撒男答奚疑惑看向哈剌兀,可哈剌兀也摇头道:
“我也不知道,但战场捡回的牌子里,只有这个千户和吉林卫的牌子。”
“南人的兵马比我们估计的要多,哪怕加这辽东的一千兵马,也足够我们喝一壶。”
“因此我决定,明日撤军,但是在撤军路,我们会进攻六城,这样不至于无功而返。”
“好!”听到哈剌兀的话,所有人都争先恐后的答应了下来。
此刻的他们已经不再妄图吃下吉林城,因为吉林城这块肉已经崩碎了他们的牙。
相比较之下,北边的六城更容易攻取,并且也能获得不菲的收获。
“既然这样,那就都退去吧。”
哈剌兀摆了摆手,众多贵族见状也纷纷抱胸回礼,随后退出了哈剌兀的大帐。
脱鲁忽察儿也准备离开,可他还没走出几步就被哈剌兀抓住了手。
“嗯?”脱鲁忽察儿疑惑回头,却见哈剌兀脸色阴沉:
“传令部众,今夜丑时1点全军进攻哈达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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