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煦他们被裹挟着,跟随人流走了好几里,等他们再也跳不动的时候,才从花车队伍里走出来,坐在了一座石桥两侧的长廊。
朱高煦以为坐下就错过了节目,却不想真正的节目正在以车队的模式朝他们驶来。
坐在长廊里,可以见到许多宽长的马车出现,有八轮的、十二轮的,十六轮的,各种马车拉拽着一个个大舞台。
舞台有耍杂技的,也有演奏歌舞的,还有评书的、说戏曲的……总之一辆比一辆热闹。
待天色彻底黑下来,成百千的烟花直指天空,一粒粒“金砂“喷射而出,在空中傲然绽放。
赤橙黄绿青蓝紫,样样俱全,姹紫嫣红,把夜空装点得美丽、婀娜,把大地照射得如同白昼。
“嘭”
忽的,远处的街道里又升起个通体发红的大火球。
它飞到半空,“啪”的一声,化作千万颗小火星飞溅开来,拖着长长的、闪光的尾巴缓缓落下,好似翩飞的蝴蝶,从空中旋落,又好似被风吹散的蒲公英,撒下万千飘絮。
“嘭嘭嘭”
一颗还没看完,却是一颗颗五颜六色的火焰拖着长长的尾巴,争先恐后,前仆后继地蹿夜空。
一时间,饶是朱高煦也看的眼花缭乱,往往这边的烟花还没看完,那边的烟花却粉墨登场,顿时间天空中成了烟火的花园,到处充斥着属于它们自己的海洋。
“殿下快!快看!”
王瑄着急的声音在朱高煦耳边响起,待他被王瑄拉着向前面看去,只见面前的石桥已经被疏散开来,两个赤膊身,戴着葫芦瓢的健壮汉子走到了桥。
他们在这三丈宽的桥立起一座三尺高的熔炉,用大风匣把事先准备好的生铁化成铁汁。
如此过了一字时,在朱高煦与百姓们的好奇心下,一名男子拿出了一根拳头粗细、尺多长的新鲜柳树棒。
见他们准备好,百姓里又挤出了十几个与他们同样装扮的汉子。
待那十几个汉子两两一组的排好队,处于桥中心的那两个汉子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他们一手拿着棒去盛铁炉中的铁汁,一手拿着未盛铁汁的下棒。
当着所有围观百姓的面,他们迅速跑至花棚下,用下棒猛击装有铁汁的棒……
“砰”
一时间,火树银花冲天而起,不待它彻底消散,那十几个汉子冲来一棒接一棒,一人跟一人,往来于熔炉和花棚之间。
在他们的接力下,这火树银花棒棒相连,络绎不绝,璀灿夺目。
如此看了许久,直到一刻钟后,他们才撤了下去。
朱高煦本以为会有什么节目,只可惜等来的却是元县的知县。
当着百姓们的面,元县的衙役们带来了松柴,并将它们架的像屋子一样高。
过了片刻,元知县才拿着火把前,代百姓们向天祷告,最后点火焚烧。
在杨展的解释下,朱高煦知道了这是一种叫做“烧火盆”习俗。
原本朱高煦以为这元知县在忙完这事情后还会留下来说些什么毒鸡汤,结果却不想他直接带着衙役走了。
朱高煦有些愣神,亦失哈却笑着解释道:“那官员估计忙着回去守岁了,往年都是如此。”
“那倒挺好。”听见没了衙门的干扰,朱高煦也笑着继续看起了桥的节目。
没出他的预料,在那官员走后,十八轮子的马车开始拉着一个个戏台前停驻表演。
元明时期的戏曲比宋代更发达,因此看戏的活动,是明代人在除夕至元宵这半个多月时间里的重头戏。
包括但不限于窦娥冤、望江亭、宋大将岳飞精忠、单刀会等等宋元戏曲。
除了这些,还有许多后世已经遗失的戏曲题材,在这些戏曲题材中,数神魔戏曲为大制作。
神话题材的戏曲需要用到各种“特效”场面,诸如喷火、爆炸、遁地、飞天等等特效皆能展现。
台下的人看不太懂,但朱高煦却看得开怀大笑。
喷火还算简单,不过是口油点火喷出罢了,但爆炸就是用在布景的竹林中提前塞入火药,待演员挥剑便一一引爆。
还有那遁地飞天,不过是在舞台下面藏了机关,给人一种跳起来就没入地里的错觉。
飞天也是用一些与幕布差不多颜色的绳子将演员一下吊起来罢了,虽然能看出,但这还是不影响朱高煦看得津津有味。
见朱高煦看得高兴,亦失哈也走到桥,举着拇指大小的一吊钱走了那马车舞台,将钱放入了那几个角的帽子。
等亦失哈回来,那戏也演的差不多了。
神魔戏台被马车拉走,取而代之的是岳王兴邦死狱的历史文戏。
岳飞的故事在明初广为流传,因此看客反而比前面的神魔戏曲还多。
尽管许多人已经看了这戏很多遍,可当这戏曲演的时候,却还是有人忍不住的啜泣。
“秦桧狗贼!”
忽的,人群中一声大吼,有个看戏头的人竟突然冲戏台,把演秦桧的演员揪住一顿暴打。
“那是演员啊!”
“打错人了!”
“哈哈哈哈……”
朱高煦目瞪口呆,在他身旁的一些百姓又哭又笑,朝着那男人苦劝说这是演员。
打了几拳,反应过来后那男人也摸了摸头,有些尴尬的朝那秦桧的演员下跪作揖。
那“秦桧”挨了几拳,反应过来后还想生气,却见这男人下跪作揖,只能前把他扶起来,将他请下了台去,继续顶着挨了揍的脸来表演。
虽然这场面有些闹剧,但确实叫人哭笑不得,便是朱高煦也笑得直拍大腿。
只可惜,这台戏是最后一场,而当戏台帘子拉后,石桥两侧与河道两侧的百姓也就纷纷散去了。
亦失哈拉了拉意犹未尽的朱高煦,这才向他说道:
“殿下,要守岁了,您得入宫给陛下请安才行。”
“对对!倒是忘记这事了。”朱高煦被亦失哈提醒,这才想起自己要赶在子时前进宫。
“王瑄杨展,伱们各自逛逛,丑时去院那边巷口的酒楼点菜等我。”
朱高煦交代了王瑄杨展,便与亦失哈往皇城那边走去。
王瑄杨展二人继续在这南京城玩耍,朱高煦则是与亦失哈叫了一辆驴车,载着他们往西华门去了。
虽说朱高煦不想见老朱,但除夕夜不去拜老朱,这被都察院御史听到了,恐怕要狠狠弹劾他。
这么想着,朱高煦他们也被驴车送到了西华门。
由于是王府太监,亦失哈自然可以跟着朱高煦在这年关入宫。
在这除夕夜里,整个紫禁城也是张灯结彩的。
由于许多皇孙都已经成年,为了避免祸乱宫闱的事情,所以紫禁城分别在谨身殿和华盖殿分设两场家宴。
后宫的妃嫔和未成年的公主皇子们在谨身殿吃家宴,诸多皇孙与成年的公主、皇子、驸马则是在华盖殿吃家宴。
相比较平日,今夜的紫禁城可以说张灯结彩,奉天殿前的广场堆了数十垛松柴堆,以及挂好了绑在绳子的千个各色灯笼。
在这灯笼下行走,倒是有种走在星光夜市的感觉。
只可惜时间紧迫,朱高煦没在这耽搁,而是走中左门去了华盖殿。
刚刚越过中左门,出现在他眼前的就是几十个在华盖殿广场玩闹的皇孙郡主,他们追逐打闹,身边跟随着数百宫人。
广场摆了宴席,一些顽皮的皇孙还想拿棍子戳灯笼,吓得一些宫女前阻拦。
朱高煦才走进广场不久,部分人的目光就放到了他身。
没办法,朱高煦毕竟是南京城今年以来最引人瞩目的皇孙,不管是个人才干还是他干出的那些事情,旁人想不认识他都难,更何况当初一起在大本堂学习的诸多皇孙了。
只可惜,他虽然来了,但迎接他的人却没有太多。
大本堂的皇孙都害怕惹到他这尊凶神,留京的几位皇子则是觉得没必要迎接朱高煦。
这种时候,倒是一道身影艰难起身,端着酒杯走向了朱高煦。
“老二,你来了……”
朱高炽一脸尴尬的端着酒杯递给朱高煦,扭捏着,似乎很不自在。
自他拿了世子位,便觉得很对不起朱高煦,即便他也觉得这世子位本该属于自己,可他更清楚自己比不朱高煦,正因如此他才尴尬。
“来了。”朱高煦倒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他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并不在意世子位的问题。
尽管这世子位是老朱册封的,但朱高煦要的不是燕王这个位置,而是日后的东宫、日后的皇位!
朱高煦看向宴席主位,坐在那里的朱允炆已经起身,脸挂着平常的笑容。
望着他那充满客套的表情,朱高煦也跟着露出假笑。
“天子,兵强马壮者当为之,宁有种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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