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想来以老朱的情报,恐怕这些东西刚出东宫,他就知道了去处,今日既然没有提醒自己,想来是并未放在心。
放平了心态,朱高煦便走下了高台,乘骑赤驩往颖国公府赶去。
他倒是想再见杨展和王瑄,不过一想到昨日已经见过了面,便没有留下寒暄。
“驾!”
少年纵马往北,只是半个时辰他便走正阳门回了内城,向着颖国公府赶路而去。
只是两刻钟,他便来到了颖国公府,不过此时颖国公府内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对。
他来到府内,与马夫共同为赤驩卸鞍时,那马夫也小心的看了一眼四周,随后对朱高煦提醒道:“殿下,今日国公心情不太好。”
“嗯?”听到马夫的话,朱高煦愣了愣,下意识看向了演武场的方向。
片刻后,当他为赤驩添了草料和水后,他便往自己看书的倒座房走去。
这一路所有国公府的护卫都低着头,小心翼翼的办事,生怕惹到不高兴的傅友德。
对此朱高煦很是疑惑,心里也有些忐忑,不由的想找傅忠问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可惜他都走进了倒座房,却还是没有看到傅忠的身影。
无奈,他只能尽量平复心情,拿起傅友德的藏书继续翻阅了起来。
只是不管他如何看,心里总有一种不安感,就好像要发生什么事情一样。
“早说了让小妹不要帮忙传话,可她偏偏要帮忙!”
“别说了,你想让别人听到不成?先想想应该怎么做吧!”
颖国公府后院,伴随着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傅忠的声音也紧随而后跟。
声音从傅友德的书房内传出,而此刻的书房内,傅友德正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在他身前,傅忠还能坐在左首椅子,但他的小儿子傅让却在来回渡步,显然因为某些事情而被气得不轻。
三人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晋王府的人又找了门,不过这次他们吸取了次的教训,并没有直接派人来,而是派傅友德的小女儿,晋世子妃傅氏的贴身丫鬟来传话。
传话的内容并不多,无非就是晋王朱棡想要知道傅友德到底能不能支持他。
晋王争嫡这件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而他之所以敢这么做,便是因为在“蓝玉案”中,朱棡亲手解决了盘踞在山西的蓝玉党勋贵及武官。
事后,朱元璋又将这些人的兵马都交予了朱棡节制,导致眼下朱棡的兵权远大于制衡他的朱棣、朱权。
有了兵权后,朱棡便让已经成年的晋世子朱济熺一直赖在南京城,不断在朱元璋身边增加存在感,显然不把朱允炆放在眼里。
正因为他的种种做法,朱允炆才会敌视他,而老朱夹在中间也是尤为难做。
他不可能杀了朱棡一脉,因为那是他的儿孙,但他更不可能放任朱棡不管。
朱棡之所以认为自己能控制山西兵马,说白了也是全赖姻亲傅友德久镇山西,山西沿边二十余万兵马皆识傅友德。
如果傅友德现在点头支持朱棡,那朱棡就能抓住朱元璋不会杀他的这个缺点,同时在山西、江南摇旗争储了。
朱元璋活着,他不敢做别的,但如果朱元璋驾崩了,那他可要和南京的好大侄聊聊皇位的问题了。
他的想法,朱元璋明白,朱允炆明白,傅友德更明白。
正因为朱棡争储的举动,让眼下的傅友德落入窘境。
面对这样的局面,傅友德能有什么办法?
朱元璋不会杀自己儿子,但他能斩了自己儿子依仗的人。
傅友德,就是朱棡依仗的人。
“这件事情还是得和陛下说,如果不说,那我们就真的……”
傅忠坐在位置,语气沉重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但他没敢说完整,因为那样有点不太吉利。
“我现在就去找陛下!”
一旁的傅让听了,立马就准备去宫里找朱元璋,但不等他走出书房,就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声音。
“慢!”傅友德打断了傅让的举动,傅让则是不解的回头:
“爹,这件事情办晚了,我们一家可就……”
“我知道!”傅友德再次打断了傅让,痛苦着闭双眼:
“你这话说出去,你小妹的性命就难保了……”
“……”听到傅友德的话,傅让与傅忠的脸色立马难看了起来。
是啊,皇帝不会杀自己的儿孙,但没有血缘且没有子嗣的自家小妹又该如何?
她可是知道一切,并且还当了传声筒的人,她不死,谁敢保证她下次不会继续传话?
“那要怎么办……”傅让浑身力气仿佛被抽走般,走了几步后瘫软坐在了傅忠身旁。
瞧着他的模样,傅友德沉吟数秒,随后抬头看向窗外:“让前院那小子去说,但需要他改改话……”
“让高煦去说?”傅忠攥紧了拳头,脸露出担心:
“高煦虽然近来与我们亲近,但燕晋失睦已久,难保他不会为了打击晋府而将此事添油加醋。”
“那小子不是那样的人。”傅友德给出了笃定的答案,并招呼傅让:“算算时间他也该到了,你去前院叫他过来。”
“我?”傅让脸色难看,但还是在叹了一口气后起身走出了书房。
傅友德这样的安排让傅忠很是忐忑,尽管这段日子他与朱高煦相处的很不错,但他还是不敢将这种关乎性命的事情交到他手。
只是相较于他,傅友德便有信心多了。
“父亲……”傅忠冷静许久,而后忍不住开口道:
“我们都能被小妹联系,那永平侯和定远侯……”
“……”听到儿子的话,傅友德脸没有太多表情,或许他早就想到了自己的那两位朋友。
永平侯谢成,其长女为晋王朱棡的正妃,如果晋王争储成功,他能获得的利益可比现在的地位要大,更进一步获封国公也不一定。
至于定远侯王弼,这位廓清湖湘闽浙,削平幽燕关中,先入川南滇西,扫尽鱼儿之海的开国猛将,同样与老朱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楚王朱桢是他的女婿,云南、山西等地兵马都与他相识相交。
他们二人与傅友德如果响应朱棡,那即便是朱元璋也会感到头痛,不过也仅仅只是头痛。
朱元璋能对付他们,可不代表朱允炆能对付他们。
“先等三殿下来了再说,我尚在,陛下定不会对他们下手。”
傅友德心里清楚得很,朱元璋如果真的要他死,那肯定会突然下旨赐死,亦或者暗示他,绝不会先杀王弼和谢成来打草惊蛇。
“父亲……”看着傅友德那苍老的脸,傅忠忍不住说道:
“您好歹为陛下打下了这么大的江山,况且您年近七旬,陛下何故……”
傅忠的话没能说下去,因为傅友德抬手打断了他。
虽然老迈,但傅友德思绪还是很清楚,他叹了一口气:
“有的事情,并不是他想做,而是他不得不这么做,换了任何一个人,恐怕都会做这样的事情,要怪就怪我当年贪图皇家姻亲,以为这样能让子孙享福,谁又能想到呢……”
经过这段时间教导朱高煦时的反思,傅友德已经从一开始从一味责怪朱元璋到了渐渐理解他的程度。
如今的他并不怪朱元璋,只是眼下的局势放在这里,他们这群老臣的年纪都与朱元璋相差不大,身体还比朱元璋本人健朗。
那龙椅的人即便不是朱元璋,换了旁人,恐怕也容不得底下的开国勋臣与藩王勾搭,更何况这个藩王自先太子薨后,还无时无刻的都像一只开屏的孔雀,向四方展示着自己那颗想要争储的心。
“先太子若是不薨,唉……”
傅忠长叹了一口气,似乎觉得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朱标已经薨了两年,所有的事情都成了定局。
或许从朱棡给他们送来消息的时候,他们的下场就已经决定了。
想到这里,傅忠鼻头一酸,跪在傅友德面前,五拜三叩。
他长跪不起,以头触地,双目含着泪,沙哑开口:“若是陛下真的要您死,小子也绝不苟活!”
“荒谬!”傅友德听着这话来气,起身踹了傅忠一脚。
傅忠也没想到自家父亲会踹自己,一时间愣在了原地,只是抬头与高大的傅友德对视。
傅友德瞪着双眼,配合那大胡子,好似一只山虎般,给傅忠带来了极大的压迫感。
“我没有那种不成器的儿子,傅家的子弟,要么寿终正寝,要么就给我死在马背!”
傅友德的话很是牵强,因为眼下的他都无法保证自己是寿终正寝。
似乎是想到了这一点,傅友德一下子泄了气,坐回位置后,脸有几分难堪。
傅忠也在片刻后回过神来,缓缓起身整理了衣服,随后抬手作揖,对自家父亲深深鞠了一躬。
瞧他这模样,傅友德也消了气,双目看着书房门口,似乎在等待朱高煦的到来,同时也好似临终嘱托一般对傅忠交代:
“如果陛下真的要走那一步,你们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危。”
“你的身份与燕府那小子,怎么说也都能保全府一命,你们都不会有事的。”
“高煦?”傅忠愣了愣,他想过自己驸马的身份能保自己一条命,但万万没想到朱高煦是他们全府的救星。
他忍不住转过身,向书房门口看去。
恰好,此时朱高煦正一头雾水的被傅让领着走进了书房的院子,与傅友德、傅忠二人目光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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