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色将尽时,雪莱回到了暮星号。
远远看去,舰船的轮廓如一尾沉没的鲸鱼尸体般伸展躯干,和沙丘的起伏连绵成一体。由于前些天的阴雨,外壳的缝隙和破损里已经生出些许细小的草叶,在晚风中轻轻摇曳着。
……如果没有那个蹲在舱门口刨沙坑的家伙的话,甚至能说得上静谧。
“你在发什么癫?”她决定用一个友好询问起头。
维克多正用小树枝逗弄着一只油光水滑的蝎子,不是异形,也不是恶魔,而是一只原生的,五英寸长的雄性沙蝎。剧毒,对阿斯塔特来说可食用,对原体未知。
此时这只倒霉蝎子全身泛着情绪激动的褐红色,尾尖毒囊高高竖起,被驱赶地晕头转向,在沙坑底团团转着。
他头也不抬:“进去你就知道了。”
电子眼的红光闪了闪。
“福根?”
“嗯。”
“那个女人?”
“嗯。”
“不至于吧。”女神甫叹气。
她早该料到的,福格瑞姆对一切有灵魂的东西都有堪称狂热的兴趣。他曾经把制止他们解决一个尚未堕落,但确实不远的帝皇之子,把他关在舰桥上一天又一天,絮絮不已地对他谈天说地。
雪莱记得阿斯塔特诅咒他,哀求他,斥责他又向他忏悔,如此循环往复。半神战士在那个小小囚笼里一次次尖叫、失控乃至啜泣,直到被全身心打垮,直到最后他无聊了,任凭那個可怜虫把自己的灵魂献给了他的主保神,再然后……
没有任何恶魔接收这份交易,连无生者都汲取不出这位曾经的半神灵魂的精华。他被扔出气密门,成为虚空中漂流的废弃物之一。
午夜领主终于失去了对可怜蝎子的兴趣,用鞋尖把它狠狠碾进沙坑底。某种意义上,它是这个星球第一个反抗帝国外来者的生物。
雪莱快被自己的冷笑话逗笑了。
他黝黑的眼球向上翻了翻,终于露出一抹眼白。“这么说吧,我觉得康拉德的决策还是很值得借鉴的。”
“他的哪一个决策你没借鉴过?”雪莱绕过阿斯塔特。
“嗯……去死?”
“福根几乎帮你完成过。”
“但你把我缝回去了。”
“有时候我挺后悔这件事的。”
“你是指缝针没对齐让我的纹身错位吗?”
“你已经念叨几百次这件事了!”
“我会一直念叨到去死。”维克多咕哝着,捏住小树枝继续刨着坑。
解锁密钥,推开舱门,这个简单的动作让雪莱在原地停滞了两秒钟。她眨了眨眼,又晃晃脑袋,不确定地看了看亲手打造的舱门,确定没有手里的门扇突然变成什么亚空间传送装置之类的。
她为什么会看到那个本地凡人在……教福格瑞姆怎么抱孩子?
“看来我来得不巧了?”
“啊,你来得正好,雪莱,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之前小家伙不喜欢被抱了!”凤凰兴高采烈地挥挥手,一边娴熟地调整姿势让孩子靠在臂弯里。“现在他已经愿意在我怀里睡着了,哦,对孩子要说睡香香……”
“口语化和重复指令确实是育儿的重点,但我觉得你现在能把死人吵醒的音量不太适合。”雪莱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敲敲她离开时还不存在的一张圆桌,“还有,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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