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的夜晚,绝大部分人都没有什么像样的梦,塞利安也是。
他没有回房间,进浴室洗漱完后就拿了条毛毯,然后在绮莉坐着的沙发旁睡下,后者再三告诫这种行为很大概率会引发“母系统吸引”——他当然无所谓了,顶多就是做些噩梦。况且换个角度来想,怪物家庭又可以有新成员加入,何乐而不为呢。
这感觉就跟塞利安以往的日常差不多,所以他没什么不能忍受的,但到了后半夜,梦里出现的东西越发得庞大。
那套母系统在丢在深层地狱少说几千年的时间,没人能来把它带走,所以只能看着身体一点一点变成扭曲的废品,变成凄惨命运里的一部分,而它所发出的尖叫和呐喊在塞利安头脑中反反复复地响着。
是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和惊慌,就这么空洞且怨毒地喊着,依旧没有谁能回应她。
在那个瞬间,他才意识到这就是自己在二十七区的垃圾山里曾听到的求救声——那是在阿卡姆城也能经常碰到的事——你拼尽全力找到出路的希望,但那只是更深一层的假象。
她哭喊着“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仿佛大脑能思考的东西都已消失,只剩下机械化的呐喊,跟着自身的残骸在病灶般的地狱里做着无用功。
这感觉直接影响到同为母系统的“全方位检查”——绝望感太庞大了,连带着对养分的渴望。它积怨已久,尖叫着不满和仇恨,没什么东西能填满那千年以来的空洞,即使是伊甸园也无法减缓,骨子里仍旧没什么剩的。
迷迷糊糊中,塞利安听到一个不同于他那系统的电子音提示,对方的声音较为森冷,更贴近于机器,断断续续的——它在说“该信号来自‘代码库’,请你救救我我我我我为什么不救我死死死死死死”。
他想起以往的无数个夜晚,脑子里那些永不停歇的呓语声和疼痛,他不知道怎么避免,只是麻木地吞下一片又一片止痛药,欺骗自己这样还是能发挥一点作用的,但其实根本不会。
在那段时间,他能做的事只有在黑夜里等待着天亮,有时候还会尽量装出已经睡着的样子,然后迎来漫长而空白的又一天折磨。
但现在,塞利安并不是一个人。
在“全方位检查”的检测程序里,除了那块依旧哭喊着求救的残骸之外,他身旁的是一个庞大且为杀戮而生的子系统,和任何的温暖的回应、安抚、或是补救之类的字词都毫无关系。
可他还是出于本能地靠近,再靠近。
他能感受到绮莉刻在骨子里的气息,只有硝烟、火药、实验室和血腥的味道,却令人感到病态的舒适。
在这一如既往的黑暗中,塞利安能感受到的只有这把杀人无数的致命武器。她经历过太多的战争了,被摧残得体无完肤,灵魂也畸形得不成样子,已经彻底腐烂了,谁都修补不好的。
尽管这样,绮莉还是会给予仅有的那点温柔。
她拍着他的肩膀,叹了口气,声音有些无奈。
塞利安听到那人在说:“没事了,我就在这,不会有事的。”
他很小声的回了句“好”,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链接提示仍在头脑里响着,但不知为何,声音变得轻了许多,几乎接近没有。
他又梦到了二十七区的垃圾山,在那片没有任何意义、被无数人使用过然后丢弃的残骸国度里,有个只剩下半边身子的女孩费力从废墟里爬出,哭着朝他说些什么,听不清具体。
他不知道自己回了些什么,但手里一直紧握着某样东西,仿佛只要有这个,就不会畏惧面前出现的任何灾难,也无所谓这破碎的世界会降下怎样的惩罚。
塞利安这次睡了九个多小时。
他醒来时发现自己不在客厅,而是在卧室里,虫婴和玩偶躺满整个地板和床铺,有些就趴在他身上睡觉,完全不顾主人的死活。
塞利安动作很轻地下了床,先去浴室里简单收拾一下,随后便来到客厅,看到绮莉正坐在沙发上发呆,身前丢了一地的烟头,少说也有两三百个。
她周遭只剩下一个巴掌大小的悬浮屏,没什么文字提示,只有一条条快满的进度条,大概是有关程序升级之类的东西。
窗外一片和谐景象,阳光轻柔而明媚,鸟鸣轻快,偶尔能看到一排排人头气球飘过,嘴里都叼着已经严重风化的尸体,预示着美好清晨的开始。
有几个程序进度已经满了,绮莉还没注意到,就这么魂游天外地盯着窗户。
塞利安看了一会儿,没有说什么,把电视打开调到晨报频道后,准备先去做个早餐。
只是一晚的时间,“启示录”的人又弄出十几起暴乱事件。
夸张的是有个案发地就在Divine Comedy总部大楼的隔壁,那本是一座纪念古文明各领域伟人的雕像馆,但现在里面只挤满了极度变异的生物肢体,有人的也有动物的,它们甚至拥有自主意识,被发现的时候还能从地上抓把沙子反击,攻击能力几乎为零,但侮辱性大得离谱。
阿卡姆城高层两个小时前宣布他们将实施人员普查,碰到任何与“启示录”相关的人都会被治安官亲自关进圣彼得疯人院里。
塞利安边煎蛋边听着这能把人头笑掉的新闻,Divine Comedy的人虽然把这次的反抗势力说得天花乱坠,但他明白,如果那群人真想要处理的话,最多用不到一天的时间就能让“启示录”这三个字从人类记忆里彻底抹除。
如今故意摆出一副半死不活的应对方式,还特地找驻扎在下潜区的驱魔人,说是想让他们来接管相关事件调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们只是根本不想插手罢了。
倘若“启示录”得到进一步的发展,届时最先遭殃的只会是新闻社——他们可是早几百年前就把阿卡姆城近大半的古文明载体收揽了,这堆打着“新系统”旗号的狂信徒不会放过这种吞并机会的。
新闻里又在放X22区的最新报道,塞利安转头去看。
倒也没什么血腥事发生,主持人们说新据点的领地只在一晚的时间里就扩张了好几倍,并且还出现了空间封锁技术的痕迹,此事引发了很多不满,他们希望高层能早点结束这场闹剧。
绮莉也回过头看了一会儿,节目里每个人的反应都很激动,有的还在感叹以后是不是都得搬家去深层地狱了。
“我记得上次在基姆广场的时候,你就用过这种空间封锁的手段。”塞利安说道。
她过了五六秒才回头,一副刚睡醒的懵懂表情。
“对,没想到他们的新系统还挺全面的。”绮莉说,“其实这事我自己去就够了,你的自检程序不是很……”
她这话没说完,塞利安就端过来一杯威士忌,以此强调。
“我要一起去。”他说。
绮莉警告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我肯定要一起去,老板联系的人是我,我们关系这么亲密,是你的管理员兼最好的朋友。”塞利安又说道,他觉得这理由可太恰当了。
“好吧好吧好吧。”绮莉没再反驳,摆出一副忍受的表情,“你的力量还很不稳定,不要乱用。”
塞利安回以一个灿烂的笑容,递了颗糖到她跟前,又高高兴兴地做早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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