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利安花了一分钟的时间解释自己是怎么被送到“门”内的。
绮莉“哦”了一声,看起来根本没放在心上,好像刚刚的提问只是随口说的。
她往前走了几步,忽然抬起手去触碰他的脸,指尖冷得要命,对方愣了几秒,一把将她的手挥开。
“你身上的脏东西越来越多了,管理员。”那人说着,又固执地用指腹按了按塞利安的额头,像个顽童在确定自己的玩具是否还能使用,“我很担心你还能不能保持跟之前一样高的理智。”
他瞪了过去,不知为何,总觉得这怪物看起来很低落,想问缘由,但决定还是算了,对方脑子里的那堆黑暗想法还是少知道为妙。
“你得知道,深层地狱很排斥外来物种,我们也都或多或少地控制在别人手里,通过契约或者灵魂烙印的方法。”绮莉顿了顿,侧过头去看那些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的虫群,继续说,“就像它们……一生活在进食的欲望里,从生到死看到的只有那个庞大的巢穴,受生殖诅咒的奴役。”
“这种生物会延伸出居民等级,也会创造出恶心的怪物,你是它们全新的巢穴,需要摄入更多养分。就像那些被吃掉的又沦为孵化器的同类,有些事只适合在死前知道,你死后,又一个无知的你醒来,什么都不懂,这才是最合适的。”
然后绮莉低下头,去看塞利安的手,注意力又被转移走了,她说道:“手雷给我。”
那张面孔有大半陷在黑暗里,年轻得惊人,眼中只有一片混沌的疯狂,是被什么东西摧毁后的残余。
塞利安想说句什么,可也说不出来,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背后那群只会嚷嚷着自己有多饿的畸形生物一样,仿徨茫然,甚至不知身处何方,找不到回家的路。
最终,他还是问道:“你没找到那个道具,对吗?”
过了好一会儿,另一个人才点头。
塞利安思考着要不要说点安慰话,但此时此刻,绮莉背后的那条黑暗通道内忽然传出些动静,他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但能听到惨叫和濡湿的咀嚼声,像是个血腥的养殖场。
“哦,还是追来了。”她嘟囔了这么一句,抢过他手里所有的手雷——那些个玩意件瞬间亮了起来,也不知道是怎么触发的开关,反正看着很高级。
接着他就看到那怪物用一种随手丢垃圾的神色,把它们全部抛到通道里。
塞利安僵在那里,瞪着手雷落下的轨迹,心想,你不是说用之前要躲得远远的吗?
他这念头还没在脑里转个几圈,绮莉猛地转身,抓着他的胳膊就往另一个方向跑去,塞利安没有挣开,他对这人仍旧没太多的了解,但这时候乖乖听话肯定没错。
接着他就感觉到了那东西。
最开始先是物体清脆落地的声音,非常细微,几乎都不在人类的听力阈值里,又或者说更像你灵光一闪时脑子里蹦出的动静。
绮莉的身形顿了顿,在这瞬间骂了句什么脏话,随后一把按住塞利安,将他拖到手扶电梯底部的三角空间里,然后整个抱住他。
就连那些饥渴着的虫群也疯也似的聚到他们身边,甚至还有数百只扑到二人身上,尖叫着重复“保护保护保护保护保护”这句话。
混乱中,他听到一声声嘶哑的低吼,在那一刻,通道里有什么东西走出来——没办法,在这里的总是会有什么东西突然从黑暗里走出来的——塞利安转过头,那玩意几乎有着人的外貌,但实在是……太大了。
然后它就炸了开来。
那些腐蚀手雷被引爆了。
这只露出庞大头颅的怪物急速膨胀起来,那趋势就像是要占据他视线内的一切,但很快皮肤、血肉和脑浆便飞溅开来,淋得到处都是。
接着整个商场的区域都受到爆炸的影响,所有的建筑板都崩溃了,玻璃和地砖直冲上天,在半空又碎成了齑粉。合金墙四散乱飞,也被磅礴力量扭成了麻花,一道又一道冲击波呼啸着穿过,所有东西都在其中分解破碎,像史无前例的巨大飓风席卷而来。
塞利安能感到那恐怖的能量一波又一波的冲刷过来,带着致命的震动。
那些虫婴们依旧在扯着嗓子喊着“保护保护保护保护”,大部分都在爆炸后的几秒内就死得不能再死,好在它们依旧能自我分裂,只是太多体液溅到他身上,实在有些恶心。
好一会儿的功夫,这灾难般的力量才彻底停息,绮莉抖开盖在她身上的那些虫子尸体,伸出手拉了塞利安一把。怪物在喋喋不休些什么,可是他听不清楚。
他看了看四围,他们刚才躲藏起来的手扶电梯早就不见了踪影,连块碎尸都没留下,还如果不是虫婴们挡在前方,估计二人早一起变成粉末了。
绮莉站起来,擦了擦身上的血迹跟灰尘,她瞪着周围废墟,固执的说道,“我可能看错了,但那个款式就是腐蚀手雷,千真万确。”
这显然不是手雷那么简单,而是另一种东西……好吧,起码它看起来就是手雷,但引爆的原理以及威力都不是塞利安所知道的任何一种。
活下来的虫婴还有五十来头,这会儿正往绮莉身上爬,想去抓她的胳膊,那怪物伸出手对准其中一只敲了敲,声音听着就跟钢板被某辆极速行驶的车撞击了似的响,它们这才不清不愿地缩了回去,随后绕着塞利安喊“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这又是什么东西,你在深层地狱的仇家吗?”他忙不择路地把那些虫婴从自己身边推开,朝绮莉问道。
对方站着不动,一声不吭,在他们相处过来的时间里,她大部分时间都是一副拒绝沟通的样子,你还能让一个精神不正常的复生者说些什么呢?不过塞利安怀疑这会儿她可能只是因为找不到提升灵魂容纳性的道具而不高兴。
“绮莉?”
没有回应。
她只是茫然的盯着废墟看,然后扶着墙,慢慢跪倒在地,浑身抖得厉害。塞利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想起自己刚到阿卡姆城时的样子,也是一种根本无法控制的颤抖。
他踩着遍地残骸,走过去,在怪物跟前蹲下。
那人坐在地上,抱着头,两只手插进头发里,蜷缩成一团。
“你还好吗。”
对方没有说话。
塞利安想去碰她一下,但又不是很敢。但最终,他还是伸出手,抓住那只紧紧揪住自己头发的手,依旧颤动得吓人,像是濒临崩溃,无家可归的孩子。
她所经历的绝望和折磨太过巨大,他无法想象绮莉的脑子里有怎样黑暗疯狂的记忆,刚才那只发出哀嚎的怪物身上又有什么故事,这深层地狱里崩溃发生过什么,但这一切却都是她经受过的。
那人死死抓着他的手,指节都因为用力过度而泛得青白。塞利安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顺从本能地紧紧握住。
此时此刻,他们就像是两个濒死的人,靠着脑里最后一点儿幻想,才能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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