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次任平进宫,一直觉得这宫闱禁地实在太大了,到未央宫的路亦太远,自家走得着实累的慌。
今日却是恰恰相反,若不是太子车撵先行停下,任平还不知道已经到了未央宫的偏殿。
这一路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万千思绪涌上心头,剪不断,理还乱。
“任卿!”
车撵停下,太子刘据在两名侍女的搀扶之下,缓缓走了下来。
他刚一下车撵,柳签便要上前接替左右侍女的位置,搀扶太子,却是被柔弱的太子殿下轻轻甩开。
任平在身后闻言,连忙奔行过来,其一抬头正好和满脸憔悴,眼窝深陷的太子刘据对视在了一起。
“殿下!”
任平轻声回应太子刘据的同时,双手死死搀扶住他的手臂。
原本此时他的双目已经红润,但等任平用自己手掌,真真切切抓住太子刘据手臂,眼泪却是再也憋不住了,顺着眼角无声落下。
以任平的推测,身高八尺有余的太子刘据,眼下估计都已经不足百斤了。
实在是太轻了,那胳膊纤细得让任平根本不敢太用力,其生怕自家一用力,太子刘据便要有骨断筋折之危。
刘据并未多言,他见任平扶住了自己,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
未央宫的台阶并不太多,但他们这对君臣,却是走得很难。
一则太子刘据的身体,实在过于虚弱,步履蹒跚。
二则,此番行进,对于他们君臣二人来说,心中自是各有别样滋味在心头。
随着殿门缓缓推开,任平直接被眼前的一切给震惊到了。
周遭大殿,哪里有什么汉武帝,唯有挂满的白幡白布,以及一具硕大的,集合了当世最顶级工艺,制作而成的棺椁。
“殿下,这……”
任平见此,看了看棺椁,又看了看太子刘据,已是震惊到无以复加了。
太子刘据没有答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不待任平有所动作,他便接着迈步,同任平继续往前走。
任平此时的大脑一片空白,凭心而论,出于个人利益出发,他恨不得汉武帝越早死越好。
但眼下真在太子刘据的口中,确认了汉武帝的死讯,任平反而有一种不真切的恍惚感。
“秦皇汉武,唐宗宋祖。”
这是后世小孩子都耳熟能详的人物,如此千古一帝,现在就躺在任平面前的棺椁里,若问任平是什么感受,他哪里能够说得上来?
一直走到棺椁前,太子刘据方才借着任平的力气,于软垫上坐了下来。
一旁的霍光,早早拜倒于地,任平扶太子刘据坐下后,也想着要退后拜倒,但他刚要放手,却是被太子刘据反手拉住了。
此时他们君臣再次对视,相视一笑,一切皆在不言中。
整个大殿,空旷得很,连一個守灵的奴婢都没有。
“咳咳……唤他们进来!咳咳……”
太子刘据每说一句话,都要喘上好半天。
待柳签闻声退下后,任平不由得劝慰道。
“臣恳请殿下,为了大汉江山,为了黎民百姓,保重圣体。”
对于任平的好言相劝,太子刘据并没有作答,只以淡笑回应。
任平见此,自是也不好多说什么。
柳签出去的时间不大,便带着一众人进了大殿。
这其中为首者,便是太子刘据的生母皇后卫子夫。
儿子是娘亲身上掉下来的肉,太子刘据如今病得这般厉害,卫皇后如何不心疼?
只不过这些都是太子刘据的选择,她作为母亲,自然要尊重,并把他完成。
为了维护太子刘据的威严,卫子夫并没有上前,只是寻了一旁的座椅坐下。
今日的刘据不仅仅是她的儿子,更是大汉的太子诸君。
卫子夫身后的几位大臣,都是任平的老熟人。
文有田千秋,桑弘羊,上官桀。
武有卫广,赵充国。
近臣有金日磾。
再加上霍光和任平,这间大殿,算是把长安城中,最顶尖的权贵集齐了。
“参见殿下,殿下圣安?”
“参见殿下,殿下圣安?”
“参见殿下,殿下圣安?”
………
“孤安!”
随着一众臣下的拜倒,此时坐于太子刘据身边,被他紧紧拉着手掌的任平,显得愈发格格不入,鹤立鸡群。
“诸君,今父皇东巡归来,突发急症,不幸崩逝,孤本该顺势继承大统,奈何孤感染风寒日重,初时不过腹泻,后偶有头昏,到现在每日清醒之时,亦不过二三时辰而已。
孤自知命不久矣……”
“殿下!”
“殿下!”
“殿下!”
………
太子刘据说到此处,任平率先绷不住了,其带头想要阻拦太子刘据说丧气话,但是他刚出口,便被太子刘据以友善的眼神给制止了。
其余众臣见任平不再继续说下去,他们更是识趣的不接言。
虽然大家表面上,除了皇后卫子夫神情冷淡外,在场众人皆是一副哀伤不已。
但这份哀伤中,到底有多少真情实感,有多少虚情假意,那便只有他们自己知晓了。
“孤纵然富有四海,亦定不了自家生死之事,诸君莫要无为伤感了。
孤之性命,与大汉江山相比,轻若鸿毛。
今日孤召集诸君前来,便是要与诸君商议出,一个能够让祖宗基业流传下来的天子。”
太子刘据之言一出,任平却是顾不得许多,赶紧拜倒于地,其余在场众人,皆是如此,甚至连头都不敢抬。
“臣惶恐,江山社稷之传承,自有陛下和殿下议断,焉有我等外臣言语的席位?”
任平此话一出口,一旁低着头默不作声的霍光,嘴角不自然的撇了撇,但又很快恢复了原来模样。
“臣等惶恐!”
“臣等惶恐!”
“臣等惶恐!”
………
有任平牵头,丞相田千秋附议,在场众人,甭管心里怎么想,只能如此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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