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给我小心着点,闪到薛先生的外祖母,罚你们一年的军饷。”
这一次任平从长安回朔方,用的交通工作,他自己做梦都想不到。
出长安城坐得是马车,出了长安城外十里之后,任平改成步行,其麾下亲兵,把车撵改成了“八抬大轿”,其内坐得是一位八十岁的老太太,乃为薛密的外祖母。
老人家身体不好,受不了颠簸,做不了马车,洛水又结了冰,再者“明轮船”的动静太大了,真弄来一艘接薛密和他外祖母去朔方,那他们一行人都不等出长安,就得被汉武帝叫过去问话。
那船是汉武帝准备东巡用的,眼下无战事,谁敢在汉武帝之前乘坐此船?
苏武乘“明轮船”返京,明面上打得旗号也是为汉武帝“献船”。
薛密是石德推荐的人,任平先前没和他接触过,对于他学问大小,更是一无所知。
薛密家境很是一般,任平找到他,将来意一说,对方心里自是愿意的,只不过碍于家中外祖母尚在,离不开薛密照料,故准备等他的外祖母百年之后,再去朔方教书。
任平当时闻听这个理由后,瞬间就决定,自己朔方郡娃娃们的启蒙老师,非薛密莫属了。
任平再是没文化,也看过《陈情令》。
西晋李密的那句“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祖母无臣无以至余年”,放在此时西汉薛密身上正合适。
薛密的学问大小先不提,单冲他有感恩的心和懂孝义的情,便足以为人师表了。
任平请老师过去,是为了干什么?
他是为了给孩子启蒙。
给孩子启蒙什么最重要?
当然是树立正确的三观了。
什么知识不知识的,都是后话,先把做人学会了才是最为重要的。
不过朔方的孩子,可等不到薛密外祖母百年之后再开始启蒙教育。
这老太太,任平观望了。
虽然腿脚不利索,身上看似不怎么样,但脸上见谁都是笑容满面,两腮带有淡淡的红润之色,以任平自己的判断,此人至少在三五年内,没有生命之危。
大概估算了一番老太太的寿禄后,任平便决定一步一步把老太太抬到朔方郡,沃野城中去。
似薛密这等贤能之人,任平可不想放过,天知道错过了今天,二人会有什么变故?
当薛密知道任平要把他外祖母抬到朔方去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根本来不及反对,左右薛密家里也没啥值钱的玩意儿,任平当天就带着他和老太太出城了。
车撵改的“轿子”里有暖炉,任平还专门在家里找了几個婢女,伺候老太太。
从长安到上郡,任平一行人走了二十多天。
几乎每天众人启程,薛密都要过来向众人跪拜一番。
刚开始任平还拦着点,回来见他执意如此,大家也就听之任之了。
到了上郡之后,任平心里便踏实了。
他把薛密和老太太就安排在周家暂住,自己则带着二十几号亲卫直奔沃野城。
苏武的使团,已经在沃野城,等任平十来天了。
任平这般优待薛密,薛密自然想早早报效于他。
“将军,外祖母留在上郡即可,属下愿随将军同去沃野。”
任平闻言,微笑道。
“不急于这一时,到了陌生的环境,老人家更需要陪伴,你且先陪着老人家,本将军回去下令建学堂,待到春暖花开之时,以大舟渡你们走水路到沃野,既快又稳当。”
“将军……”
薛密还待再言,任平却是转身直接离去了。
周家祖孙三代那里,倒不用任平另行多加嘱咐,任平带人一路抬过来的先生,他们哪里敢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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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平刚到沃野城,苏武便迫不及待的过来拜见,与他同行的是公输鹏,二人在镇朔将军府的厅堂内,刚见到风尘仆仆归来的任平,还不待苏武开口,公输鹏却是兴奋的嚷了起来。
“将军!成了!成了!”
任平脱去皮毛大氅,正在自家的灵夫人,乐夫人以及一众婢女的伺候下,擦脸换薄衫呢!
忽然闻听公输鹏的大叫,亦是一愣。
“啥成了?”
任平问话时,接过灵夫人递过来的净面布,一边擦着脸上水渍,一边不解的询问道。
就眼下任平这般做派,苏武在其他权贵官吏府上,从来没见到过。
厅堂本是一家之中,最为正式之地,哪有似任平这般当众,又是更衣,又是洗脸,洗头,还连带着接见客人的?
不过近来苏武对于任平的声名,已然有所耳闻了,虽然心里对于这样的接见方式感到很别扭,但却又觉得,此情此景,发生在任平的府邸中,一切显得是如此理所应当。
一旁的公输鹏,早都见怪不怪了,他可没心思去想那么多,其听到任平追问后,连忙解释道。
“纸成了,将军请看!”
任平初时闻听公输鹏之言,也是一惊,一时激动把自家手里的净脸步都顺势扔到了地上。
但等他走到公输鹏面前,瞧见他怀中盒里的纸张真容时,眼睛里的失望之色一闪而逝。
公输鹏捕捉到了这个失望之色,不解的问道。
“此纸这般材质,还不得将军心意?”
任平闻言,没有着急回话,而是又亲自上手摸了摸,确定就是自己心里所想的那般。
一旁的灵夫人阿姿见此,很是懂事,直接让婢女,拿来了笔墨。
任平将盒中纸张摊开,持笔蘸墨,简单的在纸张上书写了一番后,确认了此纸,已经能够初步承受住墨迹,只要书写之人多加注意,倒也不会斩卷,但硬度却是不够,长时间存储方面,就目前来看,还得依靠竹筒,锦帛。
论材质,跟之后出现的书籍用纸,宣纸,无法相提并论,更别说A4纸了。
这玩意儿,在任平眼中,就是品质好一些的“擦屁股”纸。
之前公输鹏弄出来的纸,论等级,算是最劣质的“擦屁股”纸,就是任平前世小时候,村里人家中,一买就买厚厚一捆的那种。
现在公输鹏弄出来的纸,已然变成某知名品牌的卫生纸了,摸起来手感厚了不少,纸面无明显草木痕迹,纸色呈白,能吃住墨。
“总工师不愧是总工师,大家近来都辛苦了,稍后我签发道军令,今年所有参与造纸的匠人,都发双饷。”
“谢将军!”
公输鹏闻听此言,长出一口气。
“公输大师,这纸张的研制,尔等可不能懈怠,似这等材质的纸张,也就能做临时传递消息之用,如何能编辑成册,制成书籍?
咱的目标,最低也得能制成书籍用纸。
你想想,若是后世之人,翻阅书籍时,皆用咱这沃野纸,又该是一番什么光景?
甚至可以再想大一些,若是真到了纸成之日,进献给陛下,连以后的圣旨,都用你公输大师制造出来的纸张,又会如何?”
“诺!将军放心,属下一定竭尽全力,不辱使命!”
任平是懂公输鹏的,别的匠者多是重利之人,任平晓以重利,他们自然好好干活,公输鹏这等大工匠则不同,咱们更想要名,想把自家的手艺,流传于世。
任平所言,公输鹏光是想想,就觉得热血沸腾。
“公输大师的才干,吾自是相信。”
“谢将军,下官告退!”
公输鹏现在充满了干劲儿,走路都带风,已然迫不及待的投入新一轮造纸研发工作中去了。
“许野!”
“在!”
“看看老崔干什么呢?让他过来一趟!”
“诺!”
处理完自家城中的“紧急”政务了,任平方才笑呵呵的面向苏武。
“苏使君,此番前来是……”
任平之言一出,直接把苏武给气笑了。
“镇朔将军,出使匈奴的使团,下官已经筹划完毕了,共计三百人,副使三人,所带财物金银,一应俱全,只是不知镇朔将军想要何时出发?”
“三日后,整军出发!”
“好!那下官就先行回去整备队伍,静候佳音!”
苏武闻言,也不啰嗦,直接拱手行礼,转身就走。
今日任平的态度,着实是气到他了。
任平对于苏武有情绪,还是挺理解的。
出使匈奴,对苏武来说是头等大事,他心目中的头等大事,被任平一再耽搁,甚至在态度上都不怎么在意,这换了是谁,都难免心中气愤难当。
如此行事,自然是任平有意为之。
关于桑弘羊在大朝议中提出的某些策略,任平还是很赞同的。
尤其是他们这一次出使匈奴,主打一个底层宣传,并且三千玄铠骑兵,任平说起来是掷地有声,但实际动用起来,这也是孤军深入。
李陵当年怎么败的?
任平如何会不吸取这个教训?
若是去得早了,匈奴牧民还没体验到今年冬天,对于他们来说,是何等的难熬,影响了宣传力度,任平又当如何?
他总不能真的带着三千玄铠骑兵,长时间孤悬大漠,等着接迎他们吧?
人没挨过饿,你再怎么和他将挨饿的事,他都不会听。
算算时间,现在已经是十二月末了,任平没有选择过完春节再去匈奴那,已然是怕自己拖得太久,需要雪中送炭的牧民,等不到他的“炭”,直接就嘠了。
一支饥肠辘辘的军队,是不敢伏击自己的“孤军”,即便他们能伏击,也挡不住玄铠骑兵。
这些事,任平都会做,但是却不能说。
“下官崔田,参见将军!”
“免了!老崔,公输鹏弄出来的新纸,你瞧过没有?”
在任平眼中,有苏武在前,他愈发觉得还是自己的郡丞崔田,“可爱”得紧啊!
“回禀将军,公输大师的新纸,已经造出来有些时日了,本准备立刻上报给将军的,但是不知将军……”
任平一见崔田又要开始啰嗦,赶紧挥手打住,他只要知道崔田见过这新纸,试用过它的功效即可了。
“老崔,咱们长话短说,你找一批咱们城里擅长绘画的好手,成立一个图影部,以后凡是犯了罪,又没有立刻抓捕到的犯人,皆由底下人上报给图影部,让他们根据目击者的描绘,大体绘画出来后,交给周盼,大量印刷,张贴到朔方六郡各地府衙,县,乡,亭,里,至少一份,赏金还是你们看着定。
这份印刷的钱,由商盟的公有三成利润里出。
咱们以后下发的种种政策也是如此,如果我之后从匈奴回来,下去巡查溜达的时候,发现咱们治下的百姓,还是对咱们制定的税赋,种种政策条例,一问三不知,那可就别怪咱不客气了。”
“诺!”
崔田对于任平之言深表认同,此事便是任平不说,崔田也准备这么做了,甚至丹青画手,他都已经让周盼给找差不多了。
只不过今天任平才回沃野城,崔田是识趣之人,没过来打扰罢了。
今得了任平的明确指令,倒是省了崔田再跑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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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你们了,替我好好照顾公主夫人,为夫今年虽然无法和众位夫人共度春节,但咱保证,回来之后,便给自己放假,每天不管其他,咱们一同欢乐一个月再说。”
三天之期已到,罗愣娃的玄铠骑兵和苏武的使团,都已经准备好了。
任平却在安抚自家的几位夫人。
他从长安回来,便得到了一个好消息,自家的夷安公主,也有了身孕。
此事对别人来说是好消息,对任平来说就是惊吓。
红英难产的场面,刚过去没多久,任平可是一直历历在目。
自己也不知道,原来自家身体这么棒。
脉是焦叟给断的,自然错不了。
这玩意儿在任平看来,就是个运气问题。
阿姿,阿雅,邹兰,任平都没少宠幸,但现在肚子都没有动静,反倒是夷安公主,后来者居上了。
不过此事任平一想,也觉得说的过去。
自家和夷安公主从长安到朔方六郡溜达一圈,走了一个月,晚上也没干别的事,就专门高频率播散种子了,如此一想,夷安公主有孕,倒也不算是偶然。
“夫君且放心!”
“三郎保重身体,大漠苦寒。”
“少军,我和方儿都等着你。”
“平哥哥可要早点回来,我和妹妹,日夜期盼。”
“平哥哥,你瞧瞧,姐姐又编排我!”
几位夫人表达自家相思之情的方式皆不同。
但对于任平食言一事,倒是都很理解。
对于她们而言,自家和任平在一起的日子还长着呢!
虽然她们都想要朝朝暮暮,但得不到,便只能这般退而求其次的安慰自己了。
“镇朔将军,苏使君询问您,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任平正和几位夫人腻歪着,缓缓出府,苏武派副使跑过来催促道。
这位副使,眼见已经走到府门外的镇朔将军和其一众夫人,催促的声音,愈发没有底气,方才之言,出口时宛如蚊子大小。
苏武不知变通,这位副使可不傻,他是能看懂眼色的。
“连我们夫妻离别的时间都不给么?苏使君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怀孕中的女人,性情不可以常理度之。
对于副使的催促,任平倒是没放在心上,一旁的夷安公主,却是按耐不住,当众阴阳怪气起来。
这位副使闻言,冷汗直接就凭空出现在了自家的脑门上。
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唯有不断向几位夫人和任平行礼。
“公主夫人莫恼,气大伤身,你现在一伤身,可是伤了两个人。
好好将养身子,咱这回请来了一位大才,最适给咱们孩儿启蒙,现在就驻于上郡,等我这次回来,咱们一起见见。”
“皆依夫君。”
夷安公主见任平这般在意自己和腹中胎儿,自是高兴不已,也就不去理会方才副使的言语了。
任平又好言安慰了众夫人几句,方才翻身上马,给副使来了一个眼神,众人直奔城外,同大队人马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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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大汉没棉花,寻常冬衣,里面塞得尽是芦花,粗布,好一些的用皮毛。
玄铠骑兵乃任平麾下精锐中的精锐,自然都是上身里面着皮毛短衣,下身外面穿皮毛外裤,再装备全套的玄铠。
他们这是孤军深入,纵然冬天着铁甲,人会非常不舒服,用不了多久便可被冻透,但任平宁可一天走慢一些,走走停停,跑个二百多里即可,也不愿意在没有扎营的情况下,全员卸甲赶路。
即便是扎营休息,也是轮流卸甲烤火。
对此苏武虽然嫌弃赶路速度慢,但却没有出言提出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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