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鼓!”
“放箭!”
“嗖嗖嗖………”
“跳!”
………
盛夏时分,朔方郡北河之上,大小战船沿河排成一列。
水军营长陈照,赤裸上身,露精光臂膀,站在一条三四层船仓的楼船之上,分发号令,擂鼓摇旗,其余战船,依命而行。
一会儿战船士卒之上,箭矢如雨,沿途两岸树立的草人,皆被射成了刺猬,一会儿百十艘大小战船,分两队而行,船只之上,自有水兵士卒,不穿内衬,仅着劣质皮甲,顺帆绳而上,如猿猴荡树藤,前后摇摆,顺势飞到对面船只之上,相互演练砍杀。
“恭喜将军,水军战阵已成!”
任平麾下三位领兵的都尉,就属赵三箭最会说话,他那溜须怕马的劲头,即便有时候让外人,听起来都觉得假,“恶心”,可赵三箭依旧是我行我素,脸皮厚得,让任平都自叹不如。
任平在华盖之下,听着赵三箭的祝贺,脸上没有丝毫笑意,反而是眉头紧锁。
盛夏时节,阳光足得很,若是没有华盖,任平还不知道要被晒成啥样呢!
他能用上华盖,全是托他媳妇夷安公主的福,单就任平自己的品阶,除非他能封王,否则估计一辈子也用不上华盖。
演练了一个多时辰,水军营长陈照方才穿上外衣,来向任平交令复命。
任平挥了挥手,免了他的礼,方才说出自家的不满。
“眼下水军远程弓弩,只能辐射到两岸百步内,近战模式单一,一副劣质皮甲,配上单刀,真让他们船只靠岸,别说胜匈奴的骑兵了,就是能不能顶住一轮冲击,皆还是个未知数。
这百十艘战船,有半数三四层的楼船,船大则水战有力,但北河道,水情复杂,沿岸十之八九的水路,都走不了大船,即便能走,也不好翻转腾挪,一旦敌人引几支扁舟过来,用火攻,点燃了楼船,则其只能在河中心干瞪眼,周围的小船既不敢靠近,又大大缩小了我方船只在河道上的行进空间。”
任平一番言语,说得陈照是冷汗直流。
原本他还感觉,自家麾下的水军,已经在数月间被他操练的不错了,没曾想,今朝初次在任平眼前亮相,便被其看出来如此多的漏洞。
陪同任平前来检阅水军的众人,除了任平一知半懂外,其他的皆对水战一窍不通,此时任平说什么,他们亦是宛如鸭子听雷。
任平虽然嘴上对水军的批评,毫无客气,但心里对于现在这支水军的模样,还是比较满意的。
就目前的水军演练效果来看,以北河为界,不动用其他兵种的配合下,匈奴人再想南下“秋狩”,绝难渡过北河。
而任平已经早早下令,将朔方的人口,经济,军工等重心,迁移到了北河以南,现在北河以北,平常除了罗愣娃的玄铠骑兵照例巡查外,已经没有任何大汉百姓,士卒了。
任平心里清楚,他说得那些问题,不是陈照水军能解决的,具体如何,还得看墨家的工造能力。
再有任平谋划的事情,已经远远超出朔方一地的情况了。
按照他的设想,其麾下的水军,是要成为这個时代的“海军陆战队”,不管是水战还是陆战,都能独当一面。
“陈照训练水军有功,即日起晋升为朔方水军都尉,全权统领朔方水军。”
任平封赏完毕后,独留陈照一人站在原地懵逼,自己则带着一众人等,回沃野城了。
——分界线——
华夏大地的百姓,是世界上最勤劳的百姓。
三个月时间,沃野城一扫先前的杂乱营地风光,变为了宅院林立,往来货商不断的景象。
水军的建立,不仅仅用低成本防御了匈奴,更重要的是加快了商队来往西域各国的速度。
从朔方走水路,可直达金城郡,金城郡再往前,便是陇西郡了。
从此地往下,可进益州,采买盐巴,锦缎,茶叶。蜀锦的材质不用多说,后世的诸葛丞相,已经帮助大家检验过了。
由益州采买的物资,不论是在西域还是西羌,都是倍受追捧的上等紧俏货。
由金城郡而上,途径张掖,酒泉二郡,直出西域,可得大量钱粮,外邦之物。
或就近向前,贩卖给各部羌族,可得大汉紧缺的马匹。
最大的好处乃是大大节约了,大汉商贾进货的时间成本。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自蜀中天池大泽,在汉初年,被地震搞没了后,蜀中的运输通道,就没有顺畅过。
即便有了任平创造的水路便利,亦然如此。
只不过可以走水路后,原本商贾需要在其他处赶陆路花费的时间金钱,都可以节省下来,用在蜀中了。
一省一加,所带来的收益,可不仅仅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水路这么好,以往大汉的商贾不是没打过这个主意。
之所以他们都没成,最大的原因,就是自汉高祖开始,一直到汉武帝,皆在重农抑商,包括前朝的始皇帝亦是如此。
出于他们的角度,重农抑商的政策完全没有问题。
任平若不是脑子里有诸葛丞相治理蜀汉的模板,也不敢这么玩。
诸葛丞相可谓是给后人做了一个榜样标杆,让大家知道,即便在没有工业化帮助,生产力与现代相比,大大落后的古代,依然可以不走重农抑商的路子,能够重农,亦可以重商的两手全抓,两手都能硬。
除了朝廷政策问题,还有安全问题,各地官吏吃拿卡要问题。
朔方郡接连匈奴的漠南,以往商贾即便能走水路,也怕匈奴人时不时的南下“狩猎”。
但现在朔方有任平坐镇,其威名不管在匈奴人那边有没有用,最起码大汉的商贾,百姓相信,有他在朔方,便不惧匈奴人“狩猎”。
再者匈奴年初,刚被大汉教训了一次,大单于都称臣了,不管是在实力上还是面子上,都受到了不小打击。
眼下盛夏,正是牛羊长身体的时候,便是大单于想要找回场子,也不敢冒着犯众怒的危险,在此时兴兵。
即便出兵,任平也不怕,往来的商贾更不怕。
那些水军战船,任平花大价钱豢养他们,也不是为了演练玩乐的。
有“镇朔将军”这副招牌,各地哪个官员敢吃拿卡要,手里有任平发放表文的商贾商队?
当然了,任平此举动了许多人的利益,自数月前第一批商贾走水路后,凉州,并州,益州,冀州的四地官吏给太子刘据,汉武帝上书告状的表文,就没有停歇过。
这样的告状浪潮,持续了一两个月,四州的官吏没有收到回信,倒是太子刘据给任平先下了一道旨意。
“惶惶流言,不过蝇蚊耳。”
虽然任平对于那些告状文书从来就没放在心上,但看到太子殿下的安抚旨意后,心中还是颇有感动的。
至于汉武帝,不知道是真聋还是装哑,对于四州官吏的上表无动于衷,连看都不看。
这位陛下,整天都在忙活着明年东巡,封禅的事宜。
这些事,都是需要花大钱的地方。
任平每个月上交的钱粮,乃是往年朔方六郡的十倍有余,大大缓解了东巡,封禅的花费用度压力。
如此一来,任平和桑弘羊,田千秋一系的关系便更好了。
东巡,封禅的财政用度,皆落在桑弘羊这个大司农身上。
没有任平这几个月来的钱粮供应,桑弘羊,田千秋还不知道去哪东拼西凑呢!
桑弘羊一向是为朝廷谋利,是汉武帝的“孤臣”,与民间的豪绅大户,关系非常不好。
但任平此举,既交好了桑弘羊,又获得了长安茂林子弟的豪绅大户认可。
那什么“三大神术”,对于那些豪绅大户而言,成不成只有天知道。
但是组织商队走朔方水路去西域,西羌获利,可是真金白银。
对于这些长安的豪商巨贾,任平来者不拒,通行表文不要钱的发,大开方便之门。
任平不怕他们挣得多,他们不获利,哪有钱粮给朔方输血?
三个月来,任平借着研究“三大神术”的名义,可没少在那些长安茂林子弟身上圈钱圈人。
别的不说,眼下罗愣娃的玄铠骑兵,已然满编三千人了,
每名玄铠骑兵,都是一人双马,着铁甲玄铠,佩精钢刀,铁枪头的长矛,背擎张弩,带五十发铁头弩箭,箭头挂倒刺,被其射中,以目前大汉和匈奴双方的医疗条件,极难活命。
至于所谓的“三大神术”,雕版印刷术,活字印刷术没啥复制难度,早早便被任平当作赏赐,把它的制造方法,交给了周盼。
周盼也做出了几套,随时可以投用大批量生产,只不过任平一直没有广而告之罢了。
印刷术必须得和纸张配套,才能发挥功用。
眼下的造纸术进度,还在“擦屁股”阶段。
糙纸根本吃不住墨,顶多就是以煤炭做书写工具,短途传递一些消息罢了。
这等纸张在任平眼里,就是擦屁股用的。
有了它们,任平总算摆脱了以粗布,树枝擦屁股的命运了。
没有用于书写的合适纸张,印刷术便只能被迫成为“屠龙技”。
竹简没办法大规模用于印刷,锦缎,粗布,造价都太高了,能印也印不起。
相比于造纸术,明轮船的建造,已经有点影子了。
按照公输鹏的话说,今年年底,就能让任平看到成品。
明轮船没弄出来,齿轮倒是建了不少,正好此时赶上了朔方第一批粟米大丰收,为了节省人力,任平便让几百年之后才会被发明出来的“水转连磨”提前问世了。
这东西发明难,复制完全没啥技术含量,任平麾下,现在最不缺能工巧匠。
水转连磨不仅任平自己用,还把它的制造方法以及一套成品,上交给了太子。
刘据和汉武帝见此物大喜,长安茂林子弟,更是由此对于任平能够弄出来“三大神术”笃信不移。
往来运输粮食,需要采用大量的牛车,骡车,驴车。
在任平眼里,他看见牛,就想起耕地用具,看见驴就想起了阿胶,骡子也是干活出力的好把事。
这些牲畜,数量有限,朔方各地都在搞大基建,沃野城的民宅大院多了,原来的城内范围,便显得有些捉襟见肘,拆了重建未免太浪费了,所以任平就下令,将现在的沃野城当作内城,于此基础上再向外扩充方圆二十里的范围,重新修建四面城墙,以作沃野城的外城墙。
北河的河道,窄路多,不适合行大船,扩充河道迫在眉睫。
要想富先修路,朔方郡现在作为北面边塞地区的经济,工艺,交通,军事重心,以往的那几条年久失修,遍布沟壑的官道显然不够用。
这三个工程项目,单拿出哪一个放到其他郡县,诸侯国,都是要举全郡之力的大工程,更何况朔方郡还是一口气三管齐下,三个大工程齐头并进呢!
缺人,其他郡可以支援,朝廷下派的车师俘虏也到了,缺牲畜,朔方部的其他郡县便支援不了。
耕牛在古代王朝,不管到什么时候,也是一个郡,乃至一个国家的重要战略民生物资。
再加上田地收了粟米,平整一下,便要施肥再种,朔方郡本土的耕地耕田,也离不开牲畜。
为了缓解各项工程运用牲畜的压力,任平便让公输鹏领着工匠,先行弄出来木制的简易三轮车。
这种简易三轮车,轱辘,车链子等等各项车身构造,都是用木头做的。
榫卯结构,老祖宗玩的溜得飞起,木链代替铁链,短时间完全没问题。
人骑在上面,毫无舒适性可言,但就是可用人力代替牲畜,解决了短途运输问题。
任平要造的东西太多,这也是为啥他一直找理由,向长安茂林的豪商巨贾要工匠的原因。
傻子都知道,铁制的比木制的要好,关键是现在任平治下不缺铁,公输鹏在朔方找到了两个铁矿,可是他缺成熟高效的冶炼技术。
这里面涉及的专业知识太多,任平初中学的物理知识都已经还给老师了,往后的数理化知识,根本就没有污染过他的脑子,让他想办法提升工匠的冶炼技术,加大生产规模,难度不亚于让其在大汉手搓“苹果核”。
专业的问题,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来解决吧!
改进冶炼技术的问题,任平依旧还是抛给了公输鹏。
他也没指望,公输鹏现在能够想出来办法,或许穷其一生,这个问题都得不到解决。
但好歹大家有个努力的方向目标了,任平相信,有了明确的目标后,或许用不上几代人,这个问题就会得到初步解决。
任平能做的,只是在这群工匠的心里,种下一颗种子,至于这颗种子,什么时候发芽,便不是他能够左右的了。
朔方水路的商贸,能在短短几个月,就做得有声有色,自然也少不了任平老爹任安的默默支持。
他爹任安自巫蛊之祸后,就被汉武帝贬到益州做刺史去了。
任平大婚之后,他自己前脚刚走,他老爹后脚便也出发了。
自家大哥任力,倒是没有离开长安,去长安北军做了一个营长,还是骊山附近的外北军。
当初参加北击匈奴的将领,至少都被封为关内侯,任力官职没升就算了,还降了一级。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丝毫怨言,反而对于自家能够留在长安照顾老母和妹子,感到很开心。
原本任安一家子是要跟着他赴任益州的。
但是在其子任平做了镇朔将军,朔方郡郡守,朔方部刺史后,汉武帝亲自颁了旨意,留任安的家眷在京。
这是什么意思,大家都看得明白。
不过任平和任安,对此倒也无所谓。
他们父子俩,又没有反心,老妻和女儿留在长安,还免受路途颠簸之苦了。
父子俩都是刺史,每年都要回京述职,一家人也能正常团聚。
任安在做北军护军之前,就做过不短时间的益州刺史,对于益州的情况,他是轻车熟路,不管是民间还是官吏之间,都有一定的群众基础。
所以任平这边大肆发放通行表文,虽然没有给自家老爹提前去信,但任安也不是蠢人,父子俩,不互相支持,那还能靠谁来支持。
有任安的从中斡旋,拿着任平发放通行表文的商贾,方才可以在益州畅行无阻,并且大量收购,采买货物。
此举也是双赢的事,大量商贾到来,通过采买货物,改善了益州百姓的生活。
有了钱财可以赚,百姓能吃饱穿暖,即便是益州的南蛮,都暂时消停了许多。
任平这般大力发展商业,除了自家玩得东西,每一样都特别烧钱外,还有一层想要让豪绅大户的谋利目光,从百姓耕地上转移出去的意思。
事实也大半如他所料,有了更赚钱,还不用触任平霉头的生计,谁愿意每天盯着农户手里那一亩三分地呢?
当然什么时候,一锅好汤里面,总是缺不了想要往里面放老鼠屎的人。
“禀将军,锦衣卫此番抓捕了十六名携带巨资,大肆暗中收购云中,定襄,上郡,西河四地粟米的商贾。
经审问他们当中有十人来自冀州,四人是并州的,还有二个是凉州人士。”
坐在自家新建的将军府大书房中,感受着新鲜的木制材料味道,任平闻听许野的禀告后,慢悠悠的放下了,刚刚还在各类表文上,忙着画“圈”或“X”的毛笔。
“老子都给他们让了那么多利,想出了那么多发财的道道,为啥他们还非得和百姓争口粮,非要和我过不去呢?”
任平的问话,许野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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