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拜见父皇,父皇圣躬安?”
“朕安!”
今早的朝议上,汉武帝没来得及好好多看看自家这个儿子,散了朝议,父子俩在未央宫相会,一旁有皇后卫子夫作陪,倒是让刘彻心里,难得的温暖许多。
“边塞风霜,汝近来想必经历不少。”
父子相对无言,好半天汉武帝方才找到了一个不是话题的话题。
太子刘据闻言,连忙向自家父皇行礼,态度十分谦恭。
“禀父皇,儿臣此番领兵着实涨了不少见识。”
话题结束后,父子俩個又进入到了沉默环节。
不过这一次打破沉默的不是汉武帝,而是太子刘据。
“禀父皇,儿臣此番领兵巡查边塞诸郡,发现百姓脸上多有菜色……”
“啪!”
太子刘据的话还没说完,汉武帝刘彻便将刚刚拿在手中的茶碗摔在了桌案上。
这般动静,吓得周遭伺候的宫女,宦官,个个不寒而栗,连忙跪倒于地。
皇后卫子夫见此,并未出言,只是默默起身,想要前去收拾那些破片。
“朕养尔等是干什么的?一群没用的废物!”
汉武帝话音刚落,周遭的宫女,宦官自是知意,连忙起身过来收拾残局。
而一旁的皇后卫子夫见此,淡然一笑,也就顺势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待到宫女,宦官收拾完汉武帝的桌案,重新上了一副新茶具时,太子刘据方又接言道。
“父皇,子民生活贫困,实在不该再妄动刀兵了,儿臣奏请父皇,莫要再向朔方,五原,云中,定襄,西河,上郡等地迁移民众了,就以眼下……”
太子刘据持续捋虎须,非但没有让汉武帝刘彻再摔茶具,反而把他给逗笑了。
“哈哈……皇后看看,太子出去一趟,变化着实不小啊?”
对于汉武帝所言,皇后卫子夫并不做回答,只是点头微笑回应。
汉武帝刘彻也不待她回应,便自顾自的接言道。
“朕欲明年初春东巡,太子所言是否虚妄,待朕归来自有分说,眼下却是不必再提。”
“诺!”
太子刘据虽然此时胸中还有千万言语,却也只能化作无言之声。
“朕今日却是有一事,想要听听太子如何作答?”
原本神色显得有些萎靡的刘据,听到自家父皇有考校自己的意思,立马来了精神。
汉武帝刘彻见此,很是满意,他却是不着急,先行默默喝了一口清茶,沉吟片刻后,方才接问道。
“此番北击匈奴,三路大军均有功绩,太子逼匈奴议和,迁移漠北,商丘成擒献车师国王及一众贵族俘虏上万众,霍光先遣胡骑击匈奴先锋,挫其锐气,后又率兵以风雷之势拿叛贼赵国废太子刘丹,朕心甚悦,但不知太子心中,三军诸将谁可为首功?
朕这里有一份封赏诏令,尔等可拿于太子观之。”
汉武帝刘彻说罢,一旁便有宦官将早就准备好的封赏诏令,拿给太子刘据。
太子刘据此时还不太明了自家父皇,所言何意,其一手抓过诏令,平铺于桌案之上,开始认真,查阅起来。
“赐封赵充国为营平侯,赐封石德为丰粮侯,赐封……”
太子刘据将这个封赏诏令,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发现其上都没有自己心目中的首功者。
汉武帝这份封赏诏令不可谓不重,连卫不疑和卫登,都被重新恢复了爵位,再度被赐封为阴安侯,发干侯,唯独偏偏漏了任平。
若是往昔,太子刘据肯定早就直言了,但连番经历变故后,他成长了许多,再看过封赏诏令,虽然他心中有所疑问,但提出异议的话术,却是委婉了许多。
“禀父皇,父皇大肆封赏,群臣朝贺,只是为何独少了镇朔将军?
非是儿臣有私,这镇朔将军虽然行事有些不羁,此番却是立下不少战功,依父皇所见,是否给他个列候位,缩减一些食邑,以示小惩?”
太子刘据之言,成功引起了汉武帝刘彻的兴趣,其挑了挑眉头,笑言道。
“这任平所行何举,要太子对他下罚?”
汉武帝此言,在场的皇后卫子夫和太子刘据,均听出了其中的调侃之意。
太子刘据一向主张宽刑罚,常常因为汉武帝所用酷吏刑罚太重,而自行更改减免,故而此番他主张处罚任平,方才会被汉武帝由此调笑。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理由,更深的,汉武帝不说,太子刘据亦不愿意多想。
汉武帝刘彻的调侃问题,太子刘据却是不好回答,不论怎么回答,对他本人来说,皆是无关痛痒之事,但却对任平的命运,至关重要。
太子刘据自是知道,自家这位任卿,许多事做起来,着实很不合朝廷法度与大众约定俗成的规矩。
只不过刘据本来也不是循规蹈矩的人,要不然他也不会结交三教九流之士了。
为了如何给自己这位任卿,避重就轻,太子刘据也算是绞尽脑汁了。
他一会先想以大肆收受冀州官员钱财,美女之事为论,又觉得此“罪”还是有些过大了,先前的主父偃就是因此为导火索身亡的。
想要改成持符节,秉公执法,但此事连太子殿下自己都说服不过去。
冀州刺史方理,上郡郡守,肤施县县令,县尉,孙家三兄弟,前者任平给太子刘据和汉武帝刘彻的上报是人丢了。
夜晚宿营,遇上狼群了,等击退狼群后,就找到了一条方理的大腿,人到哪去了不知道,孙家三兄弟更简单,直接就是抵抗拒捕,被任平杀了。
这样的理由,也别怪汉武帝刘彻会多想,就是太子刘据初听闻,也是用看傻子的眼光看任平,其神情意思很明显,就是“任卿莫要拿孤当痴儿”。
狼群袭营,人丢了,看似很合理,但知道见识过沃野军玄铠骑兵战斗力的人,都会明白此事有多离谱。
当时根据任平所说,他是带了三百玄铠骑兵的,还个个都配有擎张弩。
不说晚间全员在岗,便是在岗几十人,弩箭齐发,啥样的狼群也攻不进来啊!
孙家三兄弟拒捕被杀就更扯了,他们连那等至关重要的通信文书都上交了,如何会拘捕?
这种大错,汉武帝自然是知晓的,太子刘据也是知晓的,却是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一旦拿到明面上来,那任平便是轻则罢官,重则灭族。
太子刘据迟迟不语,汉武帝刘彻却是一点也不着急。
他年岁大了,席地而坐,时间长了坐不住,为了等太子想好答案,他便挥了挥手,召来宫女,宦官,给自家和一旁的皇后卫子夫,一人上了软垫靠背。
汉武帝斜依着靠背,歪着头,也不盯着太子刘据看,怕自己一直盯着,过于给他压力了。
汉武帝望向自家皇后,卫子夫还是一直如昨,宠辱不惊,好似看不明白自己丈夫和自己儿子的斗智一般。
自家的亲生女儿被杀了两个,卫子夫也不见有何脾气,甚至都没有去找汉武帝刘彻哭诉。
当然此事发生在一年前,那个时候,皇后卫子夫便是想找汉武帝刘彻哭诉,也未必见得到他。
人生的际遇便是如此奇怪,一年前大汉朝堂,后宫,除了皇后,太子见不到汉武帝外,谁都能见到汉武帝。
现在则是,刨除隔三差五的大朝议外,外臣想要见汉武帝刘彻一面却是难了,反倒是人老珠黄的皇后卫子夫,“子不类父”的太子刘据,能够天天与其相见了。
汉武帝刘彻先前不爱看自家的皇后卫子夫,因为一看到她,汉武帝刘彻便会想到自己也已经是一位垂暮的老人了。
皇后卫子夫,就像一面带有记忆功能的镜子,汉武帝刘彻一看她,往事便能一一浮现在自己面前。
不过自从近来宫中的方士,被汉武帝杀了个干净,那棵数十丈高,用于接“仙露”的青铜仙人掌,也被人悄悄融了之后,汉武帝刘彻明显来卫子夫宫中的次数增多了,也不回避和她对视互望了。
但是他们二人,日常之间,还是很少沟通说话。
皇后卫子夫自然能感受到汉武帝刘彻的变化。
都是在一起大半辈子的人了,谁又能不知道谁呢?
只不过这个改变,对于她来说未免有些迟了。
在皇宫中生活的几十年时光里,磨平了卫子夫的爱意,她现在只是在扮演好自己的皇后角色罢了。
虽然进入宫门,在经历了陈阿娇一事后,卫子夫便认清了宫中的生存法则,但事到临头,她难免会为自己两个死去的亲生女儿唏嘘。
作为皇后,死了两个公主,卫子夫会很冷静,觉得那就是她们的命。
但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她的皇后角色,演技也越来越拙劣,以母亲视角看问题的时间,越来越多,对于两个女儿身死,也越来越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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