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在景丰帝的灼灼目光下,程炎低垂着眼眸,神色沉静自然,从头到脚都体现着从容不迫的风度。
景丰帝暗暗点头,对这个自己亲自提拔上来的状元是越看越满意,笑着道:“十八岁的状元,若朕没记错,程炎应该是近几十年间最年轻的状元了吧?”
宁福海道:“上一个像程大人这么年轻的状元,还是在景宗一朝,也是十八岁,距今已经快七十年了。”
景丰帝不由感叹:“啧啧啧,七十年,多难得啊。其实这一批的新科进士里,朕最欣赏的就是程炎,知道为什么吗?”
刚问完,景丰帝就自问自答:“因为他是你们当中最不容易的一个。若论才学,你们三个各有所长,其实很难分出高下。但若论这一路考来的艰辛,你们谁都比不上他。”
“所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程炎就是这句话的最好体现。他没有你们那么显赫的家世,没有那么优渥的家境,但他从不曾自轻自贱,硬是凭着自己的努力,和你们站到了同一高度。”
程炎一言不发地听着,垂眸将万千心绪都掩藏了起来,面色虽如常,袖中的手指却是一点点收紧。
景丰帝浑然未觉,语气渐渐激昂起来:“正因如此,朕才要将他点为状元,让天下士子都看看,朝廷取士就是这么不拘一格。但凡有才,不论出身如何,均可录用!”
众人齐声道:“陛下英明。”
程炎慢了一瞬:“……陛下英明,微臣,谢陛下厚爱。”
说出这句话,程炎蓦然觉得胸中堵得厉害,上不去下不来,让他难以顺畅呼吸。
原来景丰帝将他点为状元不是因为他的才学,不是因为他的相貌,也不是因为他的品性,仅仅是因为他的出身比其他人都更贫寒,所以才将他特意擢升为状元。
说来讽刺,因为自己这低贱的出身,他从小到大不知遭到了多少冷眼奚落,受到了多少刁难侮辱。如今他历经千辛万苦才站到此处,偏偏要告诉他让他在众人之中脱颖而出的,正是他那引以为耻的出身,这难道不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吗?
昨日程炎还信誓旦旦地与方子归说,他考中状元凭借的是自己的实力,他配得上这个位置。而景丰帝刚刚的这番话,正如两个巴掌,响亮地落在了他的脸上,将他的骄傲扇得荡然无存。
他可以接受自己的失败,可以接受自己才不如人,但他万万不能接受的,就是施舍与可怜。
他程炎是比不上别人的家世,但他从不认为自己比任何人差,也不需要谁因为他的出身而对他降低标准或特意擢拔。
不公正不平等的比赛,对他而言无异于侮辱,若有选择,他宁可不要。
走出武英殿,程炎望着远处的天边,眸中墨色幽深得可怕。
总有一天,他要让所有人都看看,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施舍,他也能拿到他想要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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