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卑微,又是再嫁之身,本不该诞育皇嗣。幸得老天垂怜,赐下一位格格。奴才本以为皇上再不肯饶恕,四格格就是奴才对皇上唯一的念想了。她才刚六岁,小小一个人儿,高烧不退,身受病痛,奴才做额涅的,半点法子也没有,哪里能……”
济兰冰冷的眼泪顺着他的鬓角往下流,一直流到胸膛。
关于这个女儿,康熙的记忆其实已经很模糊了。
他只记得那时候济兰快要临盆,宜妃也跟着有孕,太后,也就是蒙古科尔沁手里决不能攥住两个阿哥,她们姐妹的父亲三官保不过包衣佐领,身世不厚也遭不住两个妃位。若两边都是阿哥,自己不免左右为难,姐妹俩终究有一个要受委屈。按理该是妹妹封妃,可他更中意姐姐。没想到这孩子如此贴心,只是个格格,落地就能看出郭络罗家的好相貌来,他也曾亲手抱过亲过,真心疼爱过一阵的。
再后来……济兰犯错,这个女儿就跟那些不到序齿便夭折了的孩子们一样,在康熙心里,已经不复存在。
作为一个阿玛,他确实太过心狠。
“朕叫太医院用心诊治便是。生死有命,你,你不要在这上头执着。”
济兰固然伤心,也知道成败在此一举,硬是止住眼泪,扑通跪倒在地。
“皇上,奴才只求今夜能去照顾四格格一晚,全了母女的情分。之后再有个三长两短,也,也好歹,留个念想……”
“天花凶险,这不是胡闹吗?”
“奴才小时候出过……”
“少扯谎。欺君是满门抄斩的大罪。你身上朕哪里没看过,细腻雪白,一个疤痕也没有,怎么可能出过天花?”
按太医院的说法,四格格就是这一两日的煎熬。
再搭上济兰,他不忍心。
毕竟还从来没有哪个女人,能像她那样让自己满足过。
他顺手勾起济兰的下颚摩挲。果然岁月不败美人,数年不见,似月弯眉,水波杏眼,韵致丝毫不减,甚至更盛,好比美酒窖中藏。
“起来吧。朕和你一起去阿哥所瞧瞧。只准远远地隔着窗棂望一眼。梁九功!”
乾清宫仿佛一座庞大的机器,随着皇帝的命令迅速开动起来。太监们各司其职,一会儿便做好了准备。
济兰温驯地接过梁九功递来的黑貂大氅,服侍皇上穿好,自己才披上一件大毛衣服,拢了手炉。
“瞧瞧你办的差事,这样的东西,也敢呈上来?”
梁九功立刻明白过来圣上说的是什么,打书案上捎下济兰的绿头牌,磕头告罪。
“奴才昏头,即刻派人修好。”
济兰慌忙垂下眼睑,生怕被皇上看出半点失落。
果然敌不过命么。
她这五年的坚持,活像个笑话。
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
可若是再躲下去,就连此时此刻,都保不住。
走一步,算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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