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
受到惊吓的林孤臣拍了拍胸口,没好气地说道,“总管,你走路怎么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啊。”
黄光友有些意外,在这个上下尊卑非常明确的时代,哪怕在核算处这么小的一个地方,记事账房面对总管那都是唯唯诺诺的,更何况林孤臣从前是个闷葫芦,现在居然说出了这种话。
他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不管是长辈还是上级,面对有能力的下属都是有偏爱的。
虽然他从前对林孤臣并未另眼相待,但这次的事情实在太露脸,查到真相被掌印叫去问话,回来手里还拿了一柄掌印亲自赐下的宝剑,就算不知道总办里面发生了什么,也知道薛华寅肯定是对此人很满意的。
最高领导都满意了,黄光友当然就更满意了。
他笑呵呵地说道:“那是你太过专心了,不过做事就该如此。你还没说,这些名字是做什么用的?”
林孤臣缓过气来说道:“这些都是疑似参与了亏空案的金库白役。”
所有弟子要报销任何支出,都得先到核算处来开条子,然后拿着条子到金库去交给白役,后者取了银子出来交付。
那白役要更改凭据上的数额,就得在拿到凭条到金库之间,而每个人何时根据哪笔账目取了银子,都是有记录的,自然就能对应到具体的人身上。
黄光友点了点头:“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啊?”
林孤臣犹豫了一下,最终决定如实相告:“总管,这件事情的手法非常简单,甚至可以说有些.....有些笨拙。”
他酝酿着措辞:“平日金库盘点,月查年查却一点儿端倪都没有,总管,您觉得这事儿是几个白役就能做到的?”
金库那边,白役同样是最底层,甚至地位比记事账房还要低点,毕竟主要工作是跑腿,会数数和认字就行,没有技术。
黄光友不动声色地问道:“你的意思是....”
林孤臣呵呵一笑,从旁边取来了金库的人员名册:“请看此处,被找出来的这六人有一个共同点,他们全都是武正礼总管手下,这说明什么?有人在背后暗中纵容,甚至是策划,并且这个人很有可能是武总管。”
黄光友的脸色有些不自然,但嘴上说道:“的确有这个可能,金库总管负责盘库对账,可以在平时瞒过盘点自查。”
林孤臣正在兴奋,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
黄光友站在远处,眼神打量了一圈四周,然后说道:“今日便先走吧,天都快黑了,再不走,丰园都要打烊了。”
丰园勉强可以算是内务府的食堂,他们去用餐也需要花钱,只是比较便宜,这也属于宗门内部的重要福利,毕竟在这个时代,普通人能吃饱就很不错了。
林孤臣突然想起,以后还真得注意时间,毕竟这里没有冰箱和外卖,一旦误了时辰,想找点吃的就很难了。
两人锁好门,并肩走出核算处的院落。
进入了内务府交错纵横的石板小道,平日在这里穿梭的人极多,俨然是个小社会,有些类似于林孤臣记忆中那种老国企厂矿,自带一切生活所需和宿舍区。
在这里干了一辈子的人,如果有子女被检查根骨合适,都能优先送到山上去修行。
黄光友让过一群抱着风筝追逐嬉戏的稚童,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孤臣呐,关于那个武正礼,你了解多吗?”
“嗯?无甚了解,怎么了?”林孤臣已经意识到这不是随口问的,但他没有主动出击,而是打算听听对方怎么说。
黄光友显得很是犹豫,仿佛要说什么难以启齿之言。
“你可知,咱们山上九山双涧十二洞府之中,每年对宗门贡献最多的是什么地方?”
“呃,不知。”
这个林孤臣是真的一点头绪都没有,毕竟原主也就是个内务府的底层,平时记的都是一些简单账目,根本不了解其它。
黄光友一边走一边语重心长地说道:“别的不说,九山之中,以金岩峰、青山和赤炎峰最为鼎盛。”
“弟子受教了。”
林孤臣像个老油条一样,还是不接话,所谓敌不动我不动,就僵着。
黄光友根本想不到他是故意糊弄,还以为他又恢复了平日那种不善言辞的状态,于是主动继续说道:“那青山上有在册弟子上千,所有弟子的剑术总教习,名叫武正信。”
林孤臣一下子就明白了:“您的意思是说,此人与武总管有联系?”
“那是自然。”
黄光友笑着点头,“他两人大概是从祖父辈就在宗内,不过一开始好像都是杂役,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在灵田那边。直到武教习崭露出修行一道的天赋,被青山收入门墙,年不到四十便有五境修为,还成了剑术教习。嘿,你说怪不怪,他当年从弟子转为执事的没多久,弟弟武正礼就从灵田调到了金库任管事,又过了几年成了总管。”
此时,夕阳已经有大半落山,路上的人少了一些,大多都去丰园吃饭,或者自己开火烹煮,空气里弥漫着烟火气。
林孤臣抽了抽鼻子,感觉肚子有些饿了,回答道:“这不奇怪,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嘛。”
他知道对方也不觉得奇怪,并且就是想听到自己这样说。
黄光友大笑道:“好,好一个鸡犬升天,正是此理。”
他伸手拍了拍林孤臣的肩膀,在此界,不熟的人贸然做这样的肢体接触,属于失礼的举动,但他显然是想扮演一个和蔼长辈的形象。
“孤臣呐,你当年被老胡带回来时虽然已经十岁有余,但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有些话我得与你说说。”
“掌印虽命你清查亏空案,但他今日赐你宝剑,过几日之后,是要收回的。而那武正信却始终是个五境修士,青山剑术教习,与他有香火情的弟子成百上千,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林孤臣点了点头:“明白。”
黄光友很欣慰。
孺子可教也,这小子虽然年纪轻轻,但不是那种一腔热血的莽撞人。
林孤臣抬起头,乐呵呵地说道:“只要我能修行到六境,就不怕他了,对吧?”
“......你说的是这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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