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位很明显已经误会了什么的狱友:“齐国亡否,我并不在乎。”
“且公子看上去,似乎比我愈加忧虑,倒前来慰藉与我?”
桥松愣了愣。
见得面前一脸平静的田升,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为好。
或许是脸皮过于薄了。
当好久过去了,他才是犹豫道:“前番听得先生言得,分封之制,大有不妥,莫非大秦,仅能以得郡县之制?”
田升如今的性格和心态,本就是那种于世无争,高高挂起。
所以,并不吝于回应这个年轻的狱友。
或者说,在田升看来,在这冰冷死寂的诏狱之中,有个人陪着说话,正好是解得烦闷——至于他的话,会不会对这个世界产生什么影响和蝴蝶效应?
反正很快就不是此世之人,田升怎么会在乎呢?
懒洋洋的见得恭恭敬敬拱手的翘耸,田升眼皮也不抬上一下,依旧是靠在那监牢墙壁之上:“郡县之制?呵呵,亦非大善之举。”
……
而此时。
咸阳郊外。
一中年男人,在无数甲士簇拥下,立于祭坛之上。
男人头戴通天冠,长发齐整至腰,剑眉狭长目,薄口鹰钩鼻,颔微髯。
着玄裳,体修长,踏赤履。
如果田升在此,便能发现,这中年男子,仅和自己的那位狱友,容貌有着七分相似。
只不过。
和他的狱友相比,这中年男子更显威仪霸道。
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如今天下之主——始皇帝嬴政。
此番。
无数甲士匍匐两侧。
而后,在嬴政身旁,一模样阴柔的中车府令赵高手持诏令,朗声大呼:“古有天皇,有地皇,有泰皇,泰皇最贵。今兴兵诛暴乱,赖宗庙之灵,六王咸伏其辜,天下大定!海内为一,法令一统,自上古以来未尝有,五帝所不及!”
“太古有号毋谥,中古有号,死而以行为谥。如此,则子议父,臣议君也,甚无谓,弗取焉。自今已来,除谥法。故去‘泰’,著‘皇’,采上古‘帝’位号,号曰‘始皇帝!后世以计数,二世三世至于万世,传之无穷。命为‘制’,令为‘诏’,天子自称曰‘朕!”
“先庄襄王为太上皇,修先王功臣,施德厚骨肉而布惠于民!”
刹那间,无数甲士、公卿皆匍匐于地,高呼陛下。
祭祀已毕。
待得返回咸阳城中。
龙撵之中,嬴政似是想到了什么,转头望向身侧:“扶苏如何了?”
面对嬴政之言,赵高忙是低下头去。
眼睛滴溜溜的转着。
不假思索,便是缓声道:“禀陛下,长公子于咸阳狱中……身体康健,只是……”
刹那。
嬴政目光一凝,直刺于赵高:“只是如何?”
赵高仍是拱手,只是语气欲沉:“只是公子与那逆齐公子田升,近日相交,所谈甚欢……”
须臾。
还不待赵高说完:“以你之言,朕之长子,不但支持那迂腐陈旧分封之制?如今还与那辱骂于朕、辱骂秦国之狂徒田升,所谈甚欢?”
“朕以扶苏下狱,不过反思而已,何时告知于你,要将扶苏与那逆臣一室?”
嬴政的语速很慢,言语间,也并未有得丝毫波动。
但一股莫大的压力,便已经降临于赵高之身。
赵高冷汗涔涔,脑袋低得直接埋到了地上:“臣一时不察,死罪!”
“哦?一时不察?”
嬴政没有再说些什么。
那鹰鹫一般的目光直刺于赵高之身。
良久。
待得那如同山岳一般的压迫之感消失。
赵高抹了抹额头冷汗。
却听得耳畔,再一次的传来了嬴政那冰冷的呼声:“摆驾诏狱,朕倒是甚为好奇,他扶苏于那田升,到底是如何的“相谈甚欢”。”
少时。
咸阳狱之中。
在距离田升和扶苏不过一墙之隔的一处密室。
赵高屈着身体,脸上带着笑意的介绍道:“陛下,此处密室,乃为墨家特制,此墙壁之中设有机关,隔壁监牢中所云皆入此密室中耳。”
“然则密室所云,隔壁监牢却无从听之。”
嬴政默不作声,面对赵高的解释,只是缓缓的点了点头。
驻足于密室之中。
不过片刻,便听得那隔壁之中,一声轻笑:“若仅以郡县之制,他年之后,秦国必乱于刀兵之祸。”
倾刻间。
整个密室之内,落针可闻。
片刻,却见得嬴政面色平静,好似所听到的一切,都和他无关一般。
赵高低着头颅,嘴角却不由自主的带上了一丝狂喜的弧度。
因为他熟悉嬴政的他明白。
嬴政越是如此。
越是在表明,此刻的大秦始皇帝陛下,已然是陷入了暴怒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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