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南阙司马门。
带着王元姬回门的夏侯惠,趁着天色尚早前来叩阙。
翌日他就要带着新妇归去阳渠西端坞堡那边小住了,自然也要来宫禁一番谢天子曹叡在成亲之日的隆恩厚赏。
中领军官署就在司马门之内。
以中坚将军依旧隶属中领军的便利,他是可以直接进入宫禁的。
值守司马门的兵将不敢也没有理由阻拦。
但他还是选择了等候甲士通传。
理由是就这么几天,他的名字在洛阳算是传遍了每一个角落,就连大清早运夜香的老丈都知道有一位唤作夏侯惠的将军如今圣眷尤隆,迎亲之时竟是天子亲军来开道。
也就是说,他如今一行一举都被别人瞩目着。
所以还是老老实实等着传报最好,免得让别人有了“持宠而娇”的茶余饭后。
不多时,一侍宦小趋步过来,请他入内。
乃声称陛下仍东堂署理政务未罢,然后引他往去崇华后殿恭候。
崇华后殿很小,几乎与天渊池挨着,本是天子曹叡在祭祀前夜沐浴更衣之处,偶尔也会召个别心腹在那边坐宴,故而此时也很冷清。
连在外值守的执戟郎官也不过三两人。
引路的小侍宦离去后,夏侯惠也没有擅自进入,而是随意寻了個阴凉处,凭栏眺望着从天渊池上空盘旋嬉闹的鸟雀,心中也在疑惑着。
已然四月初了,各地春耕应也罢了且前线刀兵不兴,且中书省、尚书台几乎掌尽庙堂权柄,何事竟让天子忙碌至晌午之后犹不歇邪?
是并州之事吗?
抑或者是抡才之政再起争执了?
自从归来洛阳后,夏侯惠也陆陆续续从他人口中,得悉了近日庙堂出现的新争执。
其中当属为国抡才的争执最为激烈。
却说,先前天子曹叡以护军将军蒋济为主、杜恕为副来主事天子门生的选拔,如今已然陆陆续续擢拔出了近十数人,也到了授予职责的时候。
天子的本意是想将这些人外放在州郡地方,任府丞或县丞等职,且兼纠察一些武断乡曲、横行郡县的豪右之责。
但此举遭到了庙堂诸公的剧烈反对。
缘由是他们觉得,这些出身卑微之人,早年不乏遭受不公或者被欺凌之事,故而也会怀有报复之心。如今被录为天子门生、外放掌纠察之权,恐会因骤然得志而做出假公泄私愤、扰乱士庶之事。
如此,自是不利于地方安稳的。
尤其是现今蜀吴两国未灭、边郡频忧之际。
故而,他们谏言,先让这些天子门生出任僚佐,待看清这些人的品行以及熟悉地方政务后再授予实际权柄。
天子曹叡对此自是不愿意的。
他以这些人为官,本来就是想让他们为酷吏,作为打击地方豪右的一把刀。
如若让这些人先任职僚佐,也就等于给予了世家豪族以荣华富贵拉拢与腐蚀这些人的时间,那还怎么实现他的意图呢?
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虽说出身寒微之人也不乏意志坚固,初心始终如一者,但那毕竟是少数。
相反,往往更多人在历经权势与财富的腐蚀后,会变成自图私利的贪鄙之徒。
所以天子不想给予他们堕落的机会。
而是想趁着他们如今刚刚被擢拔出来、犹带着对君王的感恩以及对世道不公的愤慨之际授职外放,好敢作敢为、不负他所期。
至于就算这样,也不免有堕落者嘛....
绳之以法就是了。
天子曹叡本来就将他们当作一把刀,如若这把刀不锋利了不能伤人了,也就没有用途了,还留着作甚!
然而,持有反对意见的公卿之中还有右仆射卫臻。
这就让天子曹叡很难坚持己见。
朝廷制度之中,护军将军蒋济是选拔武官的,而右仆射卫臻才是选拔举荐治吏的。
在天子门生的授职之上,卫臻比蒋济更加名正言顺。
作为半个潜邸旧臣的他之所以反对,倒不是不知道天子曹叡的意图,更不是捍卫着九品官人制不被冲击,而是觉得如今时机未然。
边事犹炽、刀兵未息,焉能添地方扰乱不安之举?
这是他反对的理由。
也是天子曹叡没有强势推行的考量。
毕竟卫臻的谏言很中肯,乃老成谋国之言,且魏国地方叛乱之事也是有的,若是他一意孤行激起豪右叛乱了,君权将迎来打击。
在宗室大将几凋零殆尽的情况下,他不能再让社稷迎来动荡了。
只是他也不想放弃。
故而便让此事就这样耗着,令庙堂时不时就争论一番。
但悬而不决,也就意味着公卿百官们如愿了。
对于这种结果夏侯惠一点都不意外。
先前天子曹叡为一己之私,没有将蒋济当作“立信之木”从现有僚佐中选拔酷吏,而是改为从天子门生中培养时,他就预见满朝公卿反对的结果了。
就是不知道迎来这种局面时,天子曹叡有没有后悔呢?
夏侯惠不知道。
因为天子曹叡并不打算与他再计议此事。
又或者说,至少在夏侯惠没有卸任淮南寿春那边的军务归来洛阳任职之前,天子都不会有这层心思。
少时,御驾至崇华后殿。
但不做停留,而是让侍从招夏侯惠随在车后进入天渊池。
天子曹叡在下车之际,不等夏侯惠见礼就如此戏言了句,“新婚燕尔之际,稚权竟来叩阙求见,莫非是家有悍妇而不如意邪?”
“回陛下,惠确实不如意。但并非是新妇之由。”
恭敬行礼拜见后,夏侯惠起身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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