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的夏侯惠,也不由在心头上对天子曹叡发出了一声赞叹。
不过,待到曹纂可将变革萧规曹随了,那天子曹叡是不是就要将我调离淮南战线了?
是归去洛阳中军任职?
亦或者转去荆襄或者雍凉战区,甚至是幽并二州?
嗯,应是荆襄的可能性最大罢~
毕竟如今都督荆襄战区的夏侯儒,乃是他尚未出五服的从兄。
“稚权?”
“稚权?!”
.......
正耷眼沾须兀自作思的夏侯惠,被陡然出现在眼前的不停晃动的大手给惊醒。
抬眼一看,却见曹纂不知何时挪步过来,正满脸奇怪的盯着他呢,且待见他回过神来了,还忍不住问了句,“稚权竟自恍惚矣,不知乃何所思邪?”
“无他。”
拨开曹纂的手,夏侯惠含笑搪塞了声,“乃倏然想起了先前在洛阳当值之事,以致一时愣神了。嗯,我不复恍惚矣,德思且继续叙说。”
“还说甚?我都说完了。”
略带不满的嘟囔了声,曹纂起身往外走,“走吧,稚权,你扈从已然回来了。”
“好。”
应了声的夏侯惠,起身活动了下久坐的腿脚,缓步走出军帐。
此时夜幕已然来临。
夕阳向着西方远去,漫天的红霞也随之远逝,取而代之的是淮水两岸的士家与屯田客在各自屯点燃起的点点篝火。
从寿春城割肉置酒回来的苟泉,已经带着张立等扈从将麦饭蒸熟肉糜烹好,让军帐前空旷的草地弥漫着淡淡的香气。
至于原先留在这里的辎车,早就被推到邸阁中暂时存放了。
“将军,是否现今用暮食?”
见夏侯惠走出来了,扈从苟泉便走过来,轻声的请示了声。
在诸多扈从中苟泉武艺不是最高的,年纪也不是最大的,但他粗通文墨且性情恭谦,又兼心思颇为缜密,故而被夏侯惠选为扈从之首。
日后,若是夏侯惠的部曲营凑齐了,他也将会是部曲督。
“嗯好,有劳了。”
夏侯惠含笑颔首。
招呼着曹纂一并取了陶碗去盛麦饭,舀上肉糜、豆羹与酱菜,便让苟泉等扈从将所有吃食都拿去分了。
曹纂还真没有这样用餐过。
倒不是嫌弃麦饭豆羹这种野人农夫之食,而是他没有试过端着个大陶碗坐在胡牀上,很不雅的持箸大口扒拉。
果然,军中就是粗鄙简陋啊~
他心中如此感慨着,有一口没一口的扒拉着,吃得异常的慢。
合皮而磨的麦粒硌喉,实在太难下咽了。
而夏侯惠则是吃得很快。
三下五除二便将一大碗麦饭吃完,起身去井边取水漱口了。
也让曹纂见了,当即起身端着没吃几口的暮食东张西望,打算寻个角落倒掉。
是的,早就习惯了膏粱的他不想吃了。
但很快,他又坐在了胡牀上。
“德思还是吃完了的好。”
夏侯惠是这样说的,眼中没有戏谑,“军中简陋,一日两餐,且数月不见荤腥。你若是想做到陛下所期积功转为安丰太守,便早日习惯士卒之餐罢。”
听罢的曹纂,略微愣了愣。
旋即,便以图囵吞枣的方式将所有麦饭都装进了肚子里。
待取水净口后,他便来到夏侯惠身侧,轻声发问道,“二年之内让我转迁为安丰太守,稚权可有把握否?”
“边走边说。”
伸手往前虚引了下,夏侯惠带着他散步消食,“陛下有嘱,我自当尽心尽力而为。至于可否做到,取决于德思而非在我啊。”
“取决于我?”
曹纂喃喃了声,略作沉吟后才说道,“稚权所指者,乃是今日稚权与士卒一并劳作乎?此事易也!昔大将军屯陈留之时,犹身自负土率将士劝种稻。我虽不堪,但也能效之。”
“呵呵~”
夏侯惠轻笑了声,颔首称赞道,“德思性情笃粹,不欺白屋之士,自是能做到与士卒同甘共苦的。只不过,令士卒归心不过是其一而已。德思能否愿遂,尚有三点。”
言罢,他也没有等曹纂发问,便又继续说道,“一者,乃士卒可否堪战的问题。想必德思也应知晓,士家与屯田客无有甲胄、体魄羸弱,不堪精锐之谓。如此,你我督领弱力之卒而临阵求战功,属实难矣!”
呃~
曹纂无言以对。
这个问题他没有思虑过,而且这也不是他能改变的问题啊!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方才夏侯惠声称一切“取决于他”,说明早就有了改变的想法,只不过是需要他配合而已。
所以,他脸上也泛起了愠色,催声道,“此处无他人,稚权直爽些!莫要学庙堂公卿那般叙话做事都藏藏掖掖的,不类个男儿!”
你个溷人!
求人还这么理直气壮的吗?
不由,夏侯惠没好气的撇了一眼,也不再旁敲侧击了,径直将自己打算给士卒供应肉食的想法说了,然后建议道,“购置鸡鸭与羊豕的资财,我原本打算暂且挪用军资。但天子赏了财帛来,我便从中取一些,德思也分担一些罢。如此,你我日后也不会被他人弹劾。”
“不过是资财而已,我还以为是什么难事呢!”
曹纂听罢,大手一挥朗声说道,“我颇有家资,不管稚权出资多少,我皆可倍之。”
你颇有家资?
嗯,好的,我记住了。
闻言,夏侯惠脸上的笑容倏然变得很灿烂,“其二,乃是请德思遵从我调度。我非指督促士卒演武之时,而是在临阵之际,若无我将令,哪怕贼将之首唾手可得德思也不可戮之,德思可作到否?”
此问算是确定新军的主导权吧。
依军中惯例,副职本就有权力置喙将主的调度,甚至在占理的情况下还可以拒不执行将主的命令。
且曹纂乃宗室子弟,就算违背将令了,夏侯惠也无法拿他行军法。
再者,则是夏侯惠以己度人。
担心自己先前依仗着元勋之后的擅自行动会被曹纂有样学样。
所以夏侯惠将丑话说在前头,希望先将日后可能出现的争执与失睦给规避了。
为了能达到目的,他甚至都打好了腹稿。
比如曹纂不情愿的话,他就提些条件来让双方达成妥协。
“可。”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曹纂当即就应下了。
如此爽快,令夏侯惠都怀疑是不是自己没有说清楚。
就算你没有功利之心,但在天子有嘱之下,也应该汲汲于功绩才对啊~
夏侯惠想了想,便复问了句,“德思可听清我所言否?抑或者乃视功名如粪土邪?”
“非也!”
摇了摇头,曹纂也笑得很灿烂,“稚权先前诛贼子孙布之事闻于陛下时,恰好我在侧伴驾,得闻陛下有‘稚权求功绩不吝命也’之言。如此,日后临阵,斩将夺旗之功在前,稚权岂能令我不戮也!”
这.....
合着,你是有恃无恐啊~
夏侯惠哑然。
也瞬间没了继续叙话的心情,返身快步归去。
而犹沾沾自喜的曹纂见状,也连忙加快脚步跟上,大声追问道,“稚权,其三呢?你还未言其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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