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陛下却是不知,在天下人眼里,储位也已定,也是宁复有它!”
于谦陡然向着朱祁钰直挺挺跪了下去,重重磕头在了地砖之上。
“为什么?”
朱祁钰本来不是说的废立太子一事,而是想着彻底解除朱祁镇的潜在威胁。
只不过于谦会错意,朱祁钰也没有加以纠正提点。
“于尚书,告诉朕,为什么?”
朱祁钰面如死灰,语气之中有着浓浓的恨意。
“当初群臣劝进陛下,陛下也是在先立太子之后方才继位。”
“如此一来,就已经是昭告天下,若陛下登基为君,百年之后就会还大位于太上皇血脉,当今太子乃是国人公认的未来大明天子。”
“先立太子,然后陛下登基,这就是以视公正,以明伦理。”
“立太上皇长子为太子,陛下皇位将来由如今的太子的继承,这就是陛下当初登基的交换条件。”
“只有如此,才能是安抚太后和老臣们的一剂良药。”
于谦说的这些,乃是群臣默契所在之处。
“若是朕食言而肥,朕不打算遵循当成的承诺呢?”
朱祁钰语气中满是冰冷。
封建道统势力之强大,朱祁钰感觉到了很大的压力。
“除非皇上真能豁出去,跟太后翻脸,跟满朝老臣翻脸,跟道统翻脸。”
“非有如此之决心,否则臣劝陛下就不要如此行事。”
于谦挺直了身子,用毫不避讳的眼神回应朱祁钰。
“若是朕真的打算易储,于尚书以为天下人能阻挡得住么?”
朱祁钰面上一狠。
自从于谦表示自己不会支持朱祁钰以后,朱祁钰对于谦的称呼也已经变为了“于尚书”。
“陛下巩固权势之手段,臣也是见识过了,也十分佩服。”
“陛下扶持王文和陈循,就是为了牵制王直和胡瀠。”
“陛下又升杨宁为礼部尚书,升王一宁为吏部尚书,明眼人都知道体恤老臣不过是个借口,陛下是用杨宁和王一宁来分老臣之权。”
“陛下在辽东推行摊丁入亩。”
“如此种种,陛下尽掌内政,又分化了文臣。”
于谦也是聪慧之人,他当然看得懂朱祁钰之前的种种手段。
“军事之上,陛下重用范广、项忠、赵辅、李秉这样的新秀,又拉拢杨洪、郭登、韩青、毛福寿这样的沙场老将。”
“杨洪、郭登掌京军,范广、项忠、赵辅、李秉掌北方边军,韩青、毛福寿掌江南新军。”
“再加上陛下以罗通为首席军机大臣兼军法司都督,又用郕王府长史仪鸣为南京兵部尚书。”
“还有就是,土木堡之变后,陛下派出郕王府卫士随御史们前往地方组织乡勇。”
“陛下还以疍民组建北洋水师,并且就驻扎在京师不远的天津。”
“如此一来,陛下亦不用担心军中有不服之人。”
说起军事,于谦更是头头是道。
“陛下诛杀曹吉祥,送王骥回乡养老,将宁阳侯陈懋召回京师以夺起军权,又将张輗、张軏这样的前朝勋贵贬官出京师。”
“太上皇军中心腹都被陛下一一解除军权,太上皇还能成什么事?”
于谦把朱祁钰的种种措施,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就连于谦自己,不也是被杨洪、郭登、罗通、成敬等人所制衡吗?
“陛下皇位稳固,文武大臣之中也有很大一批亲信之人掌权。”
“陛下又有击退瓦剌的战功,又有平息广州民变的仁德。”
“以陛下之权势和威望,天下还真没人能够阻挡得了陛下的圣旨。”
“若有人苦苦劝谏,皇上也大可以像当初诛广西御史李著十族,亦可以像之前杖毙锦衣卫千户龚瑞荣。”
“陛下只要不管不顾,只要喊打喊杀,哪一个臣子的劝谏都没用!”
于谦知道,以大明目前的情况,只要朱祁钰心狠手辣,还真没人拦得住朱祁钰。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朱祁钰似乎波澜不惊。
“天下士人的底线,便是礼法宗序的底线。”
“只要孔孟之道和程朱理学还在,哪怕陛下能够压得了一时,也压不住一世。”
“史官会秉笔直书,士林会记入书籍,后人也会知道这一段历史。”
“便是臣,也脱不了干系。”
于谦这是要让朱祁钰知道,士绅文人阶层的恐怖。
“原来于尚书也是会上谏的,只是朕还没有行差就错而已?”
朱祁钰冷笑。
“臣不会劝陛下,然而臣就算死,也不会支持陛下!”
“当初土木堡之变后,是臣裹挟着王直、胡瀠等老臣,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抛开太子,劝进陛下。”
“此事按宗法礼治来讲,本来就非是人臣所为。”
“臣等非是不知礼仪之粗人,心中也曾有过惶恐不安。”
“只是鉴于当初时局糜烂,故而才不得不抛开一切道统理义,一心扶陛下登基称帝。”
于谦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才接着往下说。
“臣不贪财,不过臣好名声。”
“臣扶持陛下登基,因为打赢了京师保卫战,故而臣相信自己会留名青史。”
“然而臣若是迎合陛下太过,后人只会认为臣是反复小人,只会认为臣是逐名逐利!”
“说句诛心之言,为了臣自己,臣只会不闻不问,只会两不相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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