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
府衙前,
“张县丞,张大人,这地方熟悉吗?”
骆粥拉紧缰绳,目光从上京府衙前写着“秉公无私”四个字的牌匾上收回,看向马下那披头散发,极为狼狈的中年男子问道。
“骆大人,您说笑了。”
“下官办差的地方,怎能不熟?”
那中年男子强行挤出一个笑容道,或许是从白马寺下来后这几个时辰随着这杀胚见了太多,想说几句硬气的话,可实在提不起心气儿,如今就连话语中也是带着几分谦卑和怯懦。
“就是在这签下了数百女子的卖身契?”
“真要说起来,那些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的人牙子,污烂人,也是比不得张大人一根手指头。”
骆粥揶揄道。
“骆大人,讲到底这本就是个人吃人的世道,寻常百姓无权无势,便如同那小虾米,被下官这等小鱼吃掉,如同白马寺这般大鱼,不也被大人鲸吞海吸一般全部吞掉了吗?”
“这世上,哪又有什么公道可言?”
张县丞看着那牌匾苦笑出声道。
“哦?”
“可,本官觉得这世上还是有公道的。”
“只是不在律法人心,”
“只在手中这把刀里!”
骆粥手指轻轻抚过绣春刀狭长的刀身。
张县丞闻声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听着。
“其实本官挺纳闷的。”
“从那兵部尚书,到那工部尚书,在到那白马寺的方丈,又或者是你,不论是单独拎出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衣食无忧,甚至于地位遵崇,只要自己不作死,哪里又会被轻易吞掉。”
“可为什么还要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不折手段往上爬,绞尽脑汁的捞银子,以至于做出那些腌臜事来。”
骆粥出声问道,讲到底自己刚来到这方世界的时候也只是想着做个纨绔子弟,富贵了此一生,最后,实在是被逼的没得法子,这才向死而生,可他们和自己不一样,明明有更多,更好的选择。
“你们贪欲真的有这么强吗?”
“为何寻常百姓都知道满足?”
骆粥其实心中早就有着自己的答案,不过那是根据上辈子的见闻得来的,还是想听听这方世界官员心中的想法。
“骆大人,这您就有所不知了,这天下那些苦哈哈的平头老百姓固然也想要银子,也想出人头地,可也只是穷的时候,落魄的时候,真到了衣食无忧,扬眉吐气的地步便没了继续往上动力……”
“因为他们能够想到东西也就到头了,再往上是什么样的日子,他们便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所以他们挺容易满足的。”
“何况,寻常百姓家中柴米油盐酱醋茶各类琐事,衣食住行各类开销,再加上各种苛捐杂税,每逢岁末,皆是入不敷出,没法子懒惰,也没法子多想……”
“即便有人能从中脱颖而出,那些遍地开花的酒肆,赌坊,勾栏瓦舍,便是朝廷留给他们那些人的温柔乡啊,讲到底人解决了温饱,脑子难免就会乱想,所以朝廷得给他们找点乐子,消遣得多了,脑子迷糊了,心气儿自然也就跟着没了……”
张县丞不疾不徐娓娓道来,朝廷的办法挺俗的,但世上本就多是俗人,所以古往今来都挺有用的。
骆粥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可诸如下官这类人不一样啊,讲到底大多都是出身名门望族,从出身之日起就已经站到了山顶,没有诸多拘束,看过更好的风景,享受过常人难以企及的生活……”
“论财力,那些低贱的寒门豪强,尚且能占地三妻四妾,奴仆成群,至于我等出身这些传世数百年的世家门阀过的日子更是难以想像的奢靡,亭台楼阁,假山流水,不过寻常,满院地龙,四季如春,万花争艳,一池锦鲤,万尾争食,也不少见……”
“至于乐子,肉屏风,皮儿杯,香唾壶,美人盂,美人纸,暖脚婢,温柔椅……便是那些泥腿子穷极想象也不得万一。”
“论势力,那些卑贱的乡绅财主在村落间尚且能做到一呼百应,我等这类世家门阀扎根当地数百年之久,州郡之间更是振臂一挥,从者过万……”
“骆大人您是知道的,便是围杀钦差这般如同谋反的大罪,理应诛杀九族,陛下又可曾提起过,说过要平了那几家门阀的话没?”
“敢问大人,”
“依照我等这般出身,”
“见惯了山巅的风景,”
“又如何能够轻易满足?”
张县丞面露癫狂道,
“便是骆大人这般人物。”
“想来也得罪不起天下的门阀,”
说至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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