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灵·君焰。”
只是黑暗里另一个声音从身后响了起来,平日里轻挑的声线这次却冷峻得可怕,同时十倍于孙华言灵的领域被激发,黑影被震得急剧后退,重重地撞在一边的灯柱上。
孙华眯了眯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诺顿那张映着火光的清秀的脸,他红色的头发和红色的火光相互映衬着,像是这世界上最绚丽的景色。
“……你怎么来了?”
“嗨子航,我说下次你可不要丢下我先走哟,这次我不来你可真的会没命的呢。”说着这样严肃的话脸上还是依然忍不住笑嘻嘻表情的诺顿抱起孙华亲了亲他的脸,“想报仇我帮你啊。”
这混蛋。孙华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出现在视线里最后一秒的是诺顿漂亮而令人安心的笑脸。
平日里总是嘲笑的白烂桥段现在真实地上演在混乱不堪的眼前,脑海里电影一般不断循环播放着断裂的片段,所有的画面全都闪现着躁动不安的雪花点。
刺刺拉拉的电波声干扰着不堪一击的鼓膜。诺顿缩着脖子站在雨里活像个无家可归的落魄小丑,原本张扬的红褐头发此时正狼狈不堪地贴在额前。
这该死的暴雨下起来就根本没有停止的趋势,那些水柱瓢泼似的从天空中倒灌下来,强劲的压力似乎就快把人拍到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现在还只是白天而已,天空却黑如墨漆,不祥的红色在黑色底调上铺开,让人心里顿生出一股不安来。雷声轰隆隆地在远处低沉地鸣响。
风声呼啸在耳边摧枯拉朽地扫荡着挂在路边的广告牌,那上面残破的布制纤维发了疯似的鼓噪。
风大得有些不太正常了,诺顿这样想着,找了个还算背风的地方猫了起来。他没离开这座城市,准确来说不是因为台风使航班停运导致的。
更主要的是他人为地不太舍得离开,这么说虽然有些难为情,但事实就是这样。他总觉得那天的孙华不太对劲。
虽说具体是哪方面他说不上来,但看他的表情和自己已知的他的为人,那天的表现也是太过奇怪了。
这样发呆的时候他忽然看见一辆暗蓝色的Panamera尖啸着刺破雨幕朝某个方向远去,暴雨里车牌他看不太清,可忽略不了敞开的车窗里那一抹刺目的金色璀璨。
诺顿一跃而起,抬手招了一辆出租车,就这样追进了雨中。
他担心他。
就这样毫无保留毫无条件地。
是一间高调奢华的西餐店,昏暗的烛火在墙上摇曳出飘渺的影子。诺顿缩在窗外,看见孙华坐在背光的阴影里,他的对面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岁月的刻痕毫不留情地显示在他的脸上,可漆黑的眼睛里却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令人震慑的光芒来。雨还在下,随着呼啸的风声雨水与其掺杂在一起有着愈演愈烈的趋势。
少年的影子就这样倒映在雨幕里,暗红色的头发病恹恹地贴在额头上,瓢泼般的雨水浇在他的头上,曾经骄傲的双眼这时空洞地没有丝毫生气。
他的耳朵里塞着一个黑色的耳机,店内的对话此刻毫无保留地传进他的耳朵里。
“对于青铜与火之王的胜算,你有多大?”
“四成。”
“这么说来如果你去的话是必死无疑了么,孙华?”
“是。”
“那么这次的任务交给恺……”
“等一下,我有说过要拒绝。”
“……你确定要去么?”
“对。关于一切的真相,在他那里我才可以找到答案。”眉目俊秀的少年蓝发柔顺地垂在脸颊两边,他双手交握支撑着下颌,满目认真,“请让我亲手杀了他。”
诺顿面无表情地听着,站在雨中被灯光拉长的瘦削身影显得那么孤单。在听见那句话之后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扬手摘下耳机丢进雨幕里,而后转身离开。
谁看见了他的笑容呢,从最初的上扬直到僵硬,最后一点一点下撇直弯成一个难过的弧度。
龙王也会难过吗。
火光在他们二人之间急速地爆裂开来,并以着极快的速度席卷了周围的一切物体,炙热的狂风组成的风暴把巨树连根拔起,周围一排低矮民房房顶上的砖瓦全被悉数掀飞直至化成黑灰色的粉末。
只是毫无意义的君焰对攻而已,不知二人为何这样拼命,被火焰包裹的两个少年脸上都是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面无表情。
好像造成这些可怖事实的人不是他们两个似的,睁着的黄金色瞳孔却无时无刻不透出一丝狠劲。
仿佛都在剑拔弩张地对峙着,不拼命到底誓不罢休。球形领域一次又一次飞速地扩张着,上面交杂了纯黑色的光火,看起来诡异且鲜艳。
他们的嘴唇飞速地翕动,古老的龙文发音如同地底魔域一般地在域地里响起。
他看着蓝发少年的额角渐渐渗出了汗珠,脸色越发苍白。他有些心疼,却不肯住手,好像一定要逼着少年道歉似的紧咬住下唇,就像一个赌气的孩子。
可他也在心里无奈地苦笑,知道少年绝不是那种会轻易认输的人,不,或许是根本不会认输,就算是死也要死得漂亮的那种想法到底是有多倔强啊。
突变就是在这一刻发生的。他只看见少年那双明亮的瞳孔倏忽间黯淡了一秒,而后少年就直直地向后倒去。少年周围勉强提起的领域瞬间消失,而属于他的火焰正笔直地朝少年包围过去。
他只好硬生生地刹住了自己的言灵,反噬的力量带来的危害是显而易见的,他后退了好几步连连咳血,他的血液是那种深沉的黑红色,就好像从地底流出来的沾染了污秽的岩浆。
他是打从心眼里恨着这种颜色的,代表了不洁代表了脏污,他讨厌这种颜色,却恨于无法改变他。他的血统是令人敬畏的纯正,可他其实并不在乎这一点。
隐藏在心里的某个小愿望一直根深蒂固地存在着,拔也拔不掉丢也丢不了,他无法摒弃它。
他想和这个名叫孙华的冷傲少年在一起。
果然少年在被他所救的刹那眼神迷茫了瞬间,而后又重新变得犀利起来,站稳了身体少年按住胸腔,语气里全是冷冷的质问。
“你是在嘲笑我么。”
他只能笑,除了笑他不知道自己还剩下什么表情。摇着头他想着难道自己还能够说自己在乎他不想伤害他么,隔阂早已在二人之间产生了,他忽略不了。
少年的瞳光黯淡了几秒,之后冷冷收手,转身离开。
“你会后悔没有杀了我,诺顿。”
他还是笑,对着少年背影,嘴角无声地上扬成一个柔软的弧度。一句悄悄的呢喃从他启开的唇中逸出,他却知道少年是听不见了。
“孙华,我……”
龙化现象让少年俊秀的脸荡然无存,原本是无波澜的眼里忽然出现了一丝波动,原因是——握着暴怒刀柄的手被另一个人的掌心包裹住了。
那只手,即使在冰冷的海水里也依然能感受得到炽热的温度,指尖正在渗血,一丝一丝向透着光亮的海面上方漂去。
那只手是曾经握过他的手,那只手上的每一处纹路他都那么熟悉。可现在的那只手,依然炽热,却不再温暖,胸腔一阵一阵发冷。
孙华喘着气,爆血技能被强行克制住了,他的眼前开始发黑,他望着诺顿身上被他刺穿的巨大缺口,暴怒的刀柄正插在那里,他甚至可以看到伤口处被水流连带翻卷的皮肉。
可诺顿在笑,笑得温柔笑得疯狂。
他握着孙华的手一点一点用力,把他向自己拉近,伸出左手掀掉孙华的潜水头套。孙华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有些措手不及。
一直凌厉的眼睛此刻却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身上的伤口表情怔忡,而后唇附上去。
气泡从口中纳出,向上浮。
一直在失血,就算是龙王失去言灵的庇佑也只能算作普通人而已,况且这具未经强化的身体在如此大的水压之下已经开始吃不消了。
诺顿觉得左胸腔的地方很疼,不知道是伤口疼还是……还是什么在疼呢?
身下的孙华没有挣扎,破天荒的,诺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笑,他一点也不想笑,可是想想此前的一切,他为了孙华所做的一切他都觉得可笑。无数次的努力好不容易才让孙华熟悉自己。
到接受自己,他原先一直不敢肯定孙华是否爱着自己,现在他终于有了确切的答案——他们二人之间根本就没有爱,只是他一个人一厢情愿而已。
可还能怎样呢,只因为外人一句轻言就不再相信的爱情于他而言还算珍贵吗。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杀掉孙华的打算,事实上他根本就下不了手。
算了吧。算了吧。放弃吧。
诺顿放开孙华的手,他看见孙华从他的身体里拔出了那柄暴怒,身体不受控制地下沉。
下沉。下沉,下沉。
就这样睡去吧。就这样死亡。
可。
诺顿忽然睁大了眼睛。
孙华把氧气瓶的绑带从身上扯下,抛在一边的海水里,海水吃不住钢瓶的重量钢瓶一直在下沉。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诺顿瞪大了眼睛挣扎地推他。
他看见即使被伤害都依然微笑的少年此刻眼里满满的都是绝望和慌乱。
“你疯了么?没了氧气瓶你怎么回去?孙华!”
他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诺顿身上的伤口,那道由他造成的可怖伤口因为边缘被含盐量极高的海水浸泡许久所以呈现出一种发白的惨淡颜色,摇头。
原本他也没打算离开。他的注意一早就已经打定。
少年终于不顾一切地疯了似的想要推开他,褐红色的张扬发丝在水里浮浮沉沉,他应该很痛,眉一直紧紧地皱着,眼眶却隐隐地泛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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