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意露出一丝微笑,文人大多数都这样,有些甚至经常把‘书中自有黄金屋’挂在嘴边。
他望向少女,发现之前流转于对方眉心的那股子阴郁,全然化作了对新生活的向往。
“那就好,这次准备去哪里?”
周天意问道,对于杨欣怡的去处十分好奇。
杨欣怡眨了眨眼睛,坦然道:“青州。”
青州是乱民盗匪活动最为频繁的地方,当初李进忠催促工部研制火铳,就是想把这批新式武器发往那里,以此装备军队进行抗击。
周天意听闻后不免皱起眉头,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中年书生,带着柔弱的女儿前往青州,这是想朝枪口上撞吗?
杨欣怡看出了周天意的想法,当即解释起来:
“我爹觉得乱民盗匪之所以那么多,最大的原因在于他们本身较为愚昧,不知如何正确的合理的面对压力,总想着用暴力解决问题。”
“所以他准备前往那里,以书本当中记录的知识,去开导、感化对方,让他们产生正确的观念,从而放弃叛乱,回归往日的生活。”
周天意皱着眉,觉得杨廉父女对现实情况的看法太过理想化。
百姓之所以会叛乱,归根结底是因为现在的生活已经无法满足最基本的需求。
否则谁会放着大好的日子不过,天天把脑袋拴在腰间,成为叛乱当中的一员。
杨廉父女此番前往青州,情况好一些还能保全性命,若是被乱民盗匪盯上,恐怕结局不会太好。
杨欣怡好似看穿了周天意的想法,可她并没有反驳什么,而是轻声问道:“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一句话吗?”
姑娘,你跟我说的话太多了,这让我怎么回复……周天意暗暗吐槽,但还是回忆起来,并于片刻后说道:
“这世道不应该被阉党控制,百姓不应该只守在家里苦苦度日,他们应该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追求,而不是被上等人压迫、统治、碌碌无为,一生如狗一般活着。”
“对!”
杨欣怡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眼睛里面的光无比灼热。
“我们就是想要让他们,有自己的想法、追求,活出本该有的样子。”
周天意默默听着,并不是他太过悲观,而是通过李进忠的事情,已经深刻明白了一个道理。
无论下层人如何奋斗、努力,终究抵不过上层人的一句话或一个动作。
想当初自己为了查找线索,可谓是做足了努力,可结果依旧糟糕透顶。
若不是最后有二五仔赵静忠帮忙,恐怕现在李进忠还在逍遥法外。
大禹王朝啊,并不是某一两个人想要改变,就能改变得了的。
“既然你们有了方向,那我就祝你们旗开得胜,万事顺利!”
最终,周天意并没有说什么风凉话,而是抱拳祝贺起杨欣怡。
他知道此刻再多的言语都无法阻拦对方,所以还是送上祝福,让勇士带着鼓励上路,方为良策。
杨欣怡笑着点了点头,丝毫没发现,自己最近的笑容,比往年加起来都多。
“你们在聊什么呢?”
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身穿墨色长袍,其上纹有寒竹,腰戴翠绿玉佩的杨廉缓步走了过来。
相较于之前在山河司大狱里面的模样,他眉宇间的阴沉早已消失,再次变为面容严肃的中年书生。
“爹。”
杨欣怡扭头喊了一声,顺势将自己跟周天意的聊天内容说了出来。
“天意啊。”杨廉轻轻咳嗽一声,仿若对这种称呼还有些不太适应。
他背着手,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其实我原本不想让欣怡掺和进来,毕竟青州是叛乱之地,前往那里肯定有着诸多危险。”
那你还让自己女儿跟着,脑袋里面究竟都在想些什么……周天意撇着嘴,正想附和两句,却又听见杨廉说道:
“况且欣怡也老大不小了,到了成婚的年纪,这次跟我过去……”
“爹——!”
杨欣怡打断了杨廉的话,脸上更是多了几分羞意。
周天意就算再迟钝,也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顿时闹了一个大红脸,尴尬的不知要做些什么。
“爹,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自己前往青州了!”
杨欣怡跺了跺脚,脸上升起红晕,仿若一道迷人的晚霞。
她悄然看向周天意,发觉对方并没什么表示后,心中升起怅然若失的情绪。
遂见东西已经全部搬上板车,马夫等随行人员也就位,赶忙挥散掉心中不该有的情绪,望着周天意,道:
“我们准备出发了。”
周天意怔了怔,知道对方并没有什么心思,顿时松了口气。
他望着明月,略显担忧的问道:
“夜间行路多有不便,为何不明天再走呢。”
杨欣怡拉着自己父亲的胳膊,坦然说道:“早走晚走都是要走,可比在乎那么多呢。”
她说罢见周天意依旧流露出担忧,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指了指随行人员,解释起来:
“我们雇佣的这些人都是修者,路上不会有危险的。”
周天意这才放下心,再度抱拳,将自己的祝福送给杨廉父女俩。
月光明亮,轻风幽幽。
车轮滚动的声音在街道上响起,一行人的背影渐行渐远。
周天意望着逐渐消失的友人,心中只剩下对他们的祝愿。
愿命运不再折磨这两位饱受磨难的人,愿青州叛乱能在他们的影响下日渐平复。
在这样复杂的心情下,周天意感受到自己体内有某种东西破了。
随之流动不息的炁,化作一粒种子扎根于丹田。
原来见证悲欢离合,体会百态人生同样能加快修炼,这就是道的含义吗……周天意闭着眼睛,静静沐浴在月光之下。
半晌后,他睁开双眼,眸子中似有闪电划过,于无人街道喃喃自语:
“是时候接下东厂赵静忠的任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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