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下雪了。
早有准备的赵祏,恐怕是最不意外的人。
他慢悠悠在刚才掏出酒壶的地方又掏了掏,不出意外,又掏出了出门时放在那里的一把油纸伞。
赵祏为自己撑开伞,伸手拍了拍抬轿辇的太监。
“愣着干嘛,杵在这儿不怕官家责罚吗?到边上去。”
几个太监这才从巨大的震惊中恍然回过神,意识到这样的确不妥,于是忙不迭答应下来,抬着赵祏赶紧去到高台上。
服侍着他落座于座位的最末端,太监们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不敢在这种是非之地多呆哪怕一刻钟,脚底抹油就跑了下去。
这场雪不仅来得突兀诡异,而且也很大。
好在,高台上本就有遮阳的棚子,骤然暴雪降临,也不至于叫天子和皇子们有多狼狈。
可底下人就惨了。
广场之前是蹴鞠、马球所用,大是大,也能容纳数千人,比得上一个开演唱会的特大足球场。
但宋时,显然做不到给这样大的场地加个盖子。
看起来穿得板正严实的文人举子们似乎处境要好一些,但实际上他们并没好到哪去。
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哪怕比肌肉虬结的武举子们穿得多,身体素质却差了不少。
所以,此时场地内的几千举子没有区别,各个都被吹得跟孙子一样。
在场的,恐怕只有负责官家安保工作的禁军们要好些。
禁军身上尽数着甲胄,也都很魁梧健壮,本应是最冷静的人才对。
不过,现下的禁军众人却全然冷静不下来。
他们骇然地看着眼前飘下的鹅毛般的雪花,目光中尽是震惊恐惧。
天有异象……大祸临头啊!
“六月飞雪,果真六月飞雪了!”
“这可如何是好……我的天老爷呀,这是咋了?”
“方才那位十殿下竟真说中了,他没胡说。”
“十殿下此言,莫非说的正是岳将……”
“慎言!什么话都敢胡说么!”
禁军里的人,见识虽比普通大头兵要多些,但也没强太多。
见到天生异象,自然会往这方面想。
文人哆嗦武人抱团,如今连禁军也跟着一起哗然,原先好端端的御试,一时竟全都乱作一团!
高台上。
赵祏安静地看着这一幕,没有任何表情,看起来镇定自若胸有成竹。
但他嘴唇翕动,发出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喃喃自语声。
“本来只是搏一把,没想到,这玩意儿还真特么没唬人啊……”
他的手,再次不自觉地摸到怀中。
那里有一页薄薄的牛皮纸。
穿越到这世界来已经有一段时日了,赵祏没得到任何金手指,不论系统还是随身老爷爷,一样都没出现。
再加上被禁足于冷宫,门都出不去,更别提跟人交际了。
这是个跟历史上有一定区别的半架空大宋,他本来就有限的历史知识,那就更派不上用场了。
意外之喜,唯有这页牛皮纸。
最顶上一行字:《宋·赵祏传》。
像是被人从哪部书上撕下来的一样,就一页的传记。
内容不多,寥寥几行就写完了原本这个赵祏的一生。
他穿越而来,虽然继承了原主的部分记忆,关于大事的印象却很模糊,基本都是从《赵祏传》上看出的端倪。
而这本残书上的最后两行,记录了两件还没发生的事情。
倒数第二行:
“绍兴十五年,六月戊午日隅中末,暴风雪,历时半时辰。”
此行记载事项为罕见的诡异天气,是说今年六月初九十一时,将有一小时暴风雪。
至于最后一行……
赵祏脑海中浮现出那几行短短的字。
“绍兴十五年,卒,曝尸荒野,享年十八。”
如今正是绍兴十五年。
而原主的身体,今年刚好十八岁。
既必死,又还有何所惧?
这也是赵祏今天如此有恃无恐的原因。
经过这段时日有意无意的试探,他已经确定,这本残书上记录的内容,起码从宫人口中能得到佐证的部分,全部是切实发生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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