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斯维加斯?”
“五万人?!”
Diplo右手攥紧沙发边沿,稍稍坐直身子。看了看坐在电脑前敲击键盘,正在记录协议要点的乔丹-布罗姆利,又看了看站在落地窗前欣赏世纪公园庭院景观,只给办公室众人留了个背影的韩易,表情里带着一丝不可置信。
他怎么也没想到,做好心理准备来出售厂牌股份的自己,抵达马纳特娱乐听到的第一个消息,竟然真的与Block Party有关。
“嘿,你有没有听到……”
Diplo最后的视线放到了两位合作伙伴,厂牌联合创始人,也是他的经理人凯文-库萨特苏,以及Mad Det首席执行官贾斯珀-戈金斯身上。前者指着韩易,将声线压得极低,轻声询问。而后两位则是耸耸肩,给了他一個同样迷茫的眼神。
当韩易在欢迎派对上告知Diplo,他有兴趣参与到Mad Det的现场活动运营中,让Block Party变成“整个城市的居民参与进来的街区盛事”时,Diplo以为他只是想从厂牌已经定好的十五场北美巡演里分一杯羹。
没想到,韩易通过乔丹-布罗姆利提出的邀约,竟然是把Block Party扩张到全世界,伦敦、首尔、东京、米兰,所有Diplo和团队曾经梦想过,但没有勇气付诸实践的演出计划,韩易都雄心勃勃地想要变成现实。
更令Diplo和贾斯珀瞠目结舌的,就是这个韩易称为“Mad City”的,单日容量五万人的拉斯维加斯电子音乐节构思,规模大到Diplo做梦都没敢往这上面沾边。
经营一家国际厂牌,跟举办一场世界级音乐节,二者所需的资金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举个简单的例子,Mad Det总共有32位雇员,算上CEO贾斯珀-戈金斯,整个厂牌每年的人工成本,包括为雇员购买的401(k),集体医保和其他福利,也只有两百二十万美元左右,而Mad Det,已经是一个极为成功的独立电子音乐厂牌了。
另一方面,比利时的Tomorrrowland音乐节,每年需要雇佣12000人为活动服务。2016年即将在布姆小镇举办的新一届音乐节,总制作预算是3550万美元。
音乐厂牌和音乐节分别位于音乐产业链的上下两端,音乐厂牌负责上游的内容产出,而音乐节则是对接下游的消费者端口。二者分工不同,产品不同,商业模式也有极大差异。
世界范围内90%以上的现场音乐演出都处于亏损状态,只有10%可以做到收支平衡,不到1%能够像Tomorrowland或者Ultra这样,获得成倍的利润,且坚持运营十数年之久。
音乐厂牌的运营成本低得多,意味着它们的试错成本更低,一旦孵化出爆款,利润率也会是音乐节主办方无法估量的天文数字。《Lean On》的制作成本还不到三万美元,而现在光是在Spotify平台上,就已经录得两百万美元的收入,这还没有算上歌曲爆火给三组艺人——Major Lazer、DJ Snake和M?带来的商业价值提升与演艺市场收入。
简而言之,音乐厂牌是轻资产低成本运营,而演出主办方则是重资产高成本运营。厂牌若想要跨界到演出行业,首先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资金,特别是大型音乐节。动辄数百万上千万的制作成本,常常比音乐厂牌所有可调配的现金加起来还多。若孤注一掷,把全部运营资金放在一场大规模演出上,那便极有可能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这就是为什么,即使在百威和红牛两家品牌联名赞助的前提下,Diplo的Block Party团队仍旧选择将每场巡演的观众容量控制在三千人以下。
万人音乐节的准入门槛极高,更别提五万人规模的世界级音乐节了。
只有亿万富翁,才能负担得起这种级别的活动。
猜一猜,乔丹-布罗姆利的这间办公室里,有几个亿万富翁?
“这就是韩先生完成厂牌股份收购的附加条件,没错。”乔丹-布罗姆利再次给予确认,“韩先生想要收购的,是唱片公司、现场活动品牌和厂牌周边权益。在这其中,现场演出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板块,你也知道的,托马斯,一场好的活动能给厂牌带来多少真正痴心追随的忠实粉丝。”
“我当然明白,乔丹。”Diplo摩挲着下巴上略显杂乱的深色胡须,皱着眉头沉吟道,“我只是担心,整个团队能否撑得起如此规模的大型活动……Mad Det,包括我本人在内,都从来没有举办过万人以上的活动。我的意思是,我当然参加过数万人甚至十万人的演出,但参与和举办,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Diplo的整段话提的都是自身的不足,但韩易能够敏锐地捕捉到他话语里的犹疑来自何处。
“别担心,托马斯。我并不是说我们得马上做一场EDC规模的电子音乐节,虽然确实是我想要在三年内完成的计划——追上并赶超EDC。”
韩易转过身来,笑着朝Diplo张开双臂。
“我也不是说,我们得租下拉斯维加斯赛车场,用1200英亩的水泥硬地打造一个梦幻乐园。这些是值得追求的目标,但不是我们立刻能完成的现实。我的意思是,Mad Det的团队,还有我的团队,在现场演出方面都还有很多要学习的地方。”
“但是……但是!”
韩易竖起左手食指,慢慢向Diplo踱步而来。
“如果我们一直满足于仓库派对规模的活动,那么这种学习将永远都会是缓慢而无效的。很多时候,通过一次大胆的尝试,信仰的飞跃,才能让自己获得境界和层级上的提升,不管最终的结果是成功还是失败。”
“这就是我为什么会提出这一计划。在我看来,Mad Det的Block Party是电子音乐界难得的优质品牌,也是一个暂时还没有发掘出全部商业潜力的品牌。它的未来,应该从深度和广度两个层面去开拓。广度,就是我们要触及的市场,你现在为Block Party选择的演出形式,成本可控、效果可控、销售预期也同样可控,两三千人的规模,意味着按照Mad Det现在的影响力,不管到世界上哪座主要城市演出,票务情况都会非常乐观。”
“因此,Block Party的全球化进程必须从现在开始,欧洲、亚洲、南美洲、大洋洲,如果我有幸能成为Mad Det的股东,这将是我着力推动的第一件事情。当然,我们不可能一开始就自己举办国际巡演,不过我们可以跟Live Nation或者AEG Live合作,利用他们的执行团队、人脉资源和票务渠道。Block Party这样优质的独立演出品牌,再加上我们自己可以负担全部的成本,我相信两家公司会为联合主办的席位争破头。”
“确实如此。”贾斯珀-戈金斯点点头,“从去年到今年,Live Nation和AEG Live一直在跟莪们谈巡演的事情,他们也想投资并且参与到演出制作环节中来……只不过他们的要求太严苛了,从分成开始就是我们不能接受的。”
“他们想要分多少?”
“北美地区对半出资,对半分成。”凯文-库萨特苏苦笑着叹了口气,“我的意思是,如果光是美国地区,我们根本不需要他们出资。”
“没错,北美这边,算上加拿大,或者再加一个墨西哥也可以,这三个国家的演出收入我们完全不需要跟他们分享……不过如果要向海外地区扩张,他们成熟的演出工业流水线,还是有一定价值的。”韩易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压低了声线,“想一想,如果我们能自己出资,聘请Live Nation或者AEG Live来做具体执行,那么是不是只用给他们一笔管理费用。哪怕两家公司都坚持要分成,我相信我们也能谈到巨星们开演唱会的分成比例——毛利润的10-15%。”
“在不需要承担财务风险的情况下,哪家演出公司会拒绝这样的提议?”
“很有说服力。”Diplo放在下巴上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捂住了半张嘴,他饶有兴致地注视着韩易,说道,“请继续,易。”
“广度这边告一段落了,但一个演出品牌,特别是一个想要被人以‘伟大’冠名的品牌,必须要有深度。不管是Tomorrowland、EDC还是Ultra,又或者是更早一些的伍德斯托克、格拉斯顿伯里和蒙特利,人们之所以能记住它们,绝不会因为某个平庸的年份,某场国际分站的演出。”
“他们会记住的是什么?”
“当然是1967年蒙特利流行音乐节上的吉米-亨德里克斯,是1969年伍德斯托克音乐节上的詹尼斯-乔普林,是1992年雷丁音乐节上的科特-柯本……先生们,还有我们这位可爱的女士。我们需要为Mad Det和所有乐迷创造的,是独属于这个时代的记忆。是五十年、六十年后的未来人类,提到2010年代的现场音乐,必然无法忽视的传世宝藏。”
“声音、节奏、聚集、狂欢……从古至今,人类大多数时间都是孤独的,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总是需要现场娱乐。娱乐我们的,不光是台上的艺术家们,还有台下跟自己肩并着肩,脚挨着脚的观众。为什么人们总是对一万人、五万人、十万人乃至百万人的活动趋之若鹜?因为只有在这里,作为个体的我们才能真正感受到整个人类文明的伟大。同一段旋律被一万张嘴传唱,同一个节奏有一万双手掌合拍……即使在音乐工业最艰难的时刻,现场演出行业也从未被击垮过,这就是它的魅力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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