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靠在正院中，陈立扶着雪儿，下船步入正堂中。
韩恒昌坐在高堂主位，一旁刘守静静站在身后。
见到女儿的那一刹那，韩恒昌便发现她的异样，正如他有所预感那般，女儿果真是怀孕了……
一时间，父女二人都有些激动，韩恒昌挥挥手，让女儿走进些。
韩雪雪走到父亲面前，昔日白发苍苍的老父亲，此刻却笑得比哭还难看，眼角皱纹与脸上的褶皱连在一起，显露出一副将行就木的疲态。
一股莫名的哀愁，涌上心头。
韩雪雪当即跪地，趴在父亲身前，握住他干瘪的双手，带着哭腔道：
“爹……”
韩恒昌摸了摸女儿头发，五味杂陈。
“是男孩么？”
韩雪雪点点头。
“两个，两个都是。”
韩恒昌闭上眼，泪水从眼角划过……
这一刻，他多想再活二十年，好亲眼看着自己孙儿出生，看着他们能继承自己的血脉衣钵，延续下去。
过了许久，待二人都宣泄完情绪，雪儿累的有些脱力，韩恒昌便让刘守，带她去后院闺房歇息。
正堂中只剩他与陈立，岳婿二人。
陈立咳嗽声，率先开口道：
“请岳丈大人放心，小婿必定照料好他们母子。”
韩恒昌点点头：
“有劳你费心了，雪儿和胎儿都好，都很好。咳咳，咳咳，那张……”
“张家的事急不得，得先处理好吴家。”
陈立眉头微皱，淡淡道：
“吴家已是身陷囫囵，骑虎难下，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韩恒昌闭上眼，深吸气：
“对刘家亲自动手，容易落人口实。”
“到底，也算是亲家……”
陈立笑了笑：
“没事，小婿心里有数，届时不会脏了总管府的招牌。”
韩恒昌想了想，没再多言。
有自己的办法就好，再者陈立办事，他还是放心的。
仅一月不见，岳父却变得如此沧桑，陈立欲言又止，还是开口道：
“岳丈大人，您最近是不是……”
韩恒昌又咳嗽了两声，伸起手打断陈立询问：
“不知为何，近些日子偶感风寒，加之神魂衰弱，恐时日无多了……”
“总会时不时泛起糊涂，刚刚见到雪儿时，脑子里已经记不太清，映出来的，还是她儿时的模样……”
“我想过些日子，大概会连自己是谁，都要忘光了……”
陈立黯然。人之将死，神魂消亡，记忆力便会开始衰退，直至死前一刻，眼前走马灯一过，身死道消，魂归天地。
“等等带雪儿走吧……老夫不希望她，对父亲最后的记忆，是如此痛苦的诀别。”
“咳咳，咳咳……”
“灵丹，也撑不了多久。”
陈立深吸口气，经过一番挣扎，从怀里拿出两枚灵丹。
拥有完整道纹，炼制熟门八品灵丹，已经不成问题，眼下递上前的两枚八品续灵丹，其中红色那枚，输入了火之精华。
能清除寄生在神魂上的魂毒。
其实陈立一直在犹豫，是否要给韩恒昌来上一枚，但想到他那本就受损的衰弱神魂，生怕一个药劲过猛，他就去了…
到时雪儿还不得记恨自己一辈子？
眼下见韩恒昌时日无多，干脆死马当活马医，试试剥离魂毒，是否能有奇效。
简单介绍灵丹的功效时，陈立特地提了下火灵丹，对识海尸毒的清除效果，能减缓神魂衰退。
关于魂毒一事，暂且没提。
等老岳丈能熬过这关，再说吧。
韩恒昌收起丹药，开口道：
“也好。”
“见你近来气色，恐怕离筑基已不远，老夫再提一句，若要选择闭关，先安排好家里后事……”
“再多备些资财，赠与上面。”
“这小汤山定是待不了了，兴许能在宗门外寻个好差事。”
“最后，不到万不得已，别去它界。”
说完，韩恒昌仿佛用完了所有力气，瘫倒在椅子上，挥挥手：
“去吧，去吧，带雪儿走……”
陈立起身拱拱手，看来老丈人也是个有故事的人，随后转身离去。
却听到背后韩恒昌，幽幽来了低吟：
“这层皮披久了，想扒下来，少不得伤筋动骨…半条命……”
陈立没有停下脚步，从后院抱起迷迷糊糊的雪儿，乘舟起飞远去。
等陈立夫妇离去不久，整个厅堂中，只剩韩恒昌一人时，他从怀中，摸出两粒丹药……
一枚淡红色，散发着温热气息。
一枚阴灰色，凝聚着幽寒凉意。
二者之间，像是水火不容般，韩恒昌依稀能听到，张家送来的补魂丹中，发出的阵阵灵魂哀啸声……
随后，他颤颤巍巍，捻起其中一枚，吞入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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