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雒阳袁府。
房门紧闭的祠堂内只点了两盏油灯,贡案上的先祖牌位影影绰绰,给人一种肃穆而阴森的感觉。
贡案前面是一个另置的矮小木案。
此刻正有两人围着木案谈论着些什么。
年长者跽坐于蒲团之上,乃是时下出任三公之一太傅的袁隗,袁绍的叔父,当今的袁氏家主。
而立于其对面者,正是不久之前才从西园归来的袁绍。
“本初,你将这书信上的话再念一遍!”
袁隗面色严肃,用手指笃着木案上那封已经打开的书信沉声说道。
“叔父……”
袁绍望了袁隗一眼,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老实将书信上的内容又读了一遍,“乾卦潜龙在渊,君子待时而动。”
袁隗虽只是袁绍的叔父,但袁绍因为庶出的身份,年幼时便被过继给已经过世的另一个叔父袁成为嗣,后来生父袁逢也早早去世,这许多年都是袁隗照顾养育,因此这个叔父便与父亲无异,怎敢忤逆?
“从陛下给你的这句话中,你可悟出了些什么?”
袁隗又问。
“叔父,这句话出字易经,意为要善于保存自己,不可轻举妄动。”
袁绍想了想,答道,“在侄儿看来,陛下赐予侄儿这句话,应该也是这个意思吧,不过侄儿实在想不明白陛下因何如此。”
“肤浅!”
袁隗当即斥道,“我早劝你平日里多读些书,韬光养晦谨言慎行,少成天与那些党人游侠来往,你偏偏不放在心上,如今倒好,陛下给你传来密信,你却连陛下的深意都看不出,岂不险些误了大事!”
听到这话,袁绍倒立刻来了精神,连忙施礼:“可否请叔父明示,侄儿洗耳恭听。”
“哼。”
袁隗又斜了他一眼,这才说道,“陛下的这封密信需逐字解读。”
“首先便是这‘乾卦’二字。”
“乾卦主显,卦象是天,特性强健,意为春生夏长,即指一种事物从发生到繁荣的过程。”
“在我看来,陛下这是在告诉你他如今正在思变,而且必定是从未有过的变革,我猜可能是酝酿已久的新政,并且意志从未有过的强健!”
“其次便是‘潜龙在渊’四字。”
“‘潜龙’自然是陛下自喻,意为陛下此刻正处于某种困境之中,虽有思变之心,但受多方掣肘,只得暂时蛰伏。”
“再有那‘君子’二字。”
“陛下既传你密信,又命你带回家中阅读,那‘君子’指的怕便不只是你一人,而是我们整个袁氏。”
“我袁氏四世三公素有威名,而我如今出任太傅,你兄士纪(袁基)官拜太仆,你弟公路(袁术)又是虎贲郎,其余袁氏子弟亦有官职在身,当下你又被召为西园校尉……我袁氏虽不及何氏与十常侍,但在雒阳却也多少有些影响,当得起君子二字。”
“如今陛下‘潜龙在渊’的处境,多半是与十常侍有关。”
“陛下既有思变之心,自然跨不过专政于前的十常侍,因此必须寻找外援破局,而我们袁氏无疑便是最好的外援之一,因此陛下才传你密信。”
“命你与袁氏‘待时而动’。”
听到这里,袁绍不由的精神更加振奋,忙面露喜色道:“如此说来,陛下这是准备对付十常侍了?那么我们是不是也应该有所行动响应陛下?”
此时的袁绍野心未成,他更多还是同情党人,一心想着“清君侧”之事。
“胡来!”
袁隗却立刻泼来一盆冷水,正色道,“陛下此前将张让比作父亲,将赵忠比作母亲,纵容他们贪污财利祸乱朝纲,原来我只道是陛下昏庸愚昧,可仅是通过这封密信便可看出,陛下其实心如明镜,竟是在卧薪隐忍!陛下尚需如此,可见十常侍何等根深蒂固,你又怎敢轻举妄动,难道忘了建宁元年九月的那场‘辛亥之变’了么?”
“这……叔父,难道我们要对陛下的密信置之不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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