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小冰河期全球气温骤降,农历三月的北京只有五六度,山中寒冷尤甚,明军骑士和战马口呼白气,冻饿交加。
西山为太行余脉,山高势雄,素有“小清凉山”的美誉。成化三年,明廷派皇家风水师沈正平在西山之中勘查,选取地势绝佳之处兴建夏宫皇庄,用于皇室成员避暑、打猎,前后共建成二十余处。
万历四十七年,明军大败于萨尔浒,西北地区也民变四起,朝廷财政捉襟见肘,大部分夏宫皇庄都慢慢废弃了,只留了些太监看守,只有极少数还在正常运转,后来被满清朝廷接收。
穿越之前,朱慈烺就曾参观过这么一处皇庄。根据导游的讲解,明朝灭亡之时,看守的太监和兵丁一早就跑了个干净,而且大概率死于乱军之中,没能再回来。
但由于此地藏在深谷之内,地势极为隐蔽,一直到满清顺治三年才被进山的猎户发现,据史料记载,其中“余粮甚多”。
此时人困马乏,在顺军重兵集团中折腾是不明智的,稍有不慎就会被咬死。
朱慈烺要带人去这处皇庄碰碰运气,要是没有粮食还可以往塞外草原跑,多一些转圜的余地。
他记得那个皇庄的粮仓颇有一些面积,既然是“余粮甚多”,那么填饱自己这小一千号人的肚子,应该不存在太大的问题。
“孙参将,我们到哪里了?”
孙应元看了眼舆图,拱手说道:“启禀殿下,目的地就在此山之后,距离约二十里”。
“加快速度。”
“得令”!
山中道路狭窄,仅能容三骑并行,骑队不得不成一字长蛇阵。
因此当朱慈烺、孙应元和几名文武官员被灌木丛挡住去路时,队伍最末端的骑兵离他们还有足足三里远。
孙应元没说话,冲着朱慈烺一拱手,那意思很明显:你带的路,现在怎么办?
朱慈烺翻身下马,四处查看一番,心中已经有了计较:这里被人故意种了灌木,应该是在修建之时就考虑到了军事用途。
大理寺正卿凌义渠、副兵马司司马姚成、锦衣卫南堂指挥同知李若琏也翻身下马走了过来,向朱慈烺拱手行礼,试图帮他做点什么。
“某山(李若琏的字),借你宝刀一用。”朱慈烺对李若琏印象很好,历史上北京城破之时,他是唯一杀身殉国的锦衣卫,忠勇可见一斑。
接过李若琏递来的开山刀,朱慈烺试了试重量,还不错。
他找准位置,一刀便将灌木丛砍出一个豁口,随后他钻进灌木丛连连挥动开山刀,很快,一条年久失修,但明显有人工痕迹的便道出现在众人眼前。
“走!抓紧时间!孙参将你留一下,等人全部进来之后,你用灌木重新把路封上,再往大路上扔些马粪杂物,隐藏踪迹”!
真神了!凭空变出来一条路,太子殿下是怎么知道的?
目睹眼前的一幕,孙应元心服口服。往日里只知太子温良敦厚,礼贤下士,今日始知太子不但勇猛过人,更兼心细如发,有此雄主,大明何愁不兴!
朱慈烺将开山刀还给李若琏,翻身上马示意众人抓紧赶路,却发现李若琏面露难色,连着试了三次也没爬上战马。
“若山,怎么回事”?
“启禀···启禀殿下,刚才突围的时候被闯贼的流星锤来了两下,此时右臂和右腿有些乏力,下官休息一下就好,不碍事,不碍事的”。
“那怎么行!”朱慈烺利索地从马上跳下来,扶住李若琏:“来,你踩着我手上马”!
李若琏闻言大惊失色,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万万不可!太子殿下万金之躯,下官岂敢踩于足下”!
朱慈烺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这封建时代的官吏啊,谨遵天地君亲师的教诲,有时候迂腐得有点可笑。
“若山,你随我自北京突围而出、将性命交予我手的那一刻起,我们的命运就已经不可分割。我希望除了太子殿下这一身份之外,我还是生死相依的袍泽兄弟”。
说完,他双手交叉成马镫状,板起了脸:“锦衣卫南堂指挥同知李若琏听令”!
跪伏在地的李若琏下意识地答道:“下官在”。
“军情如火,时不我待。本宫命令你速速上马”!
“下官···下官遵旨!”
李若琏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踩着朱慈烺的双手爬上了马鞍。略一思忖,朱慈烺索性牵着马向前走去:“若山,此处离目的地很近了,你有伤在身,在马上好好休息,一到地方就让医官来替你治伤”。
周围都是宦海浮沉十余年的资深官僚,个个都知道朱慈烺这是在收买人心,可就算是久经风浪的大理寺正卿凌义渠,也不得不赞叹一声干得漂亮。
收买人心也是需要天赋的,绝不是简单说几句好话的事。
杀人如麻的特务头子李若琏,此刻已感动得涕泗横流,暗暗下定决心,自己一定要成为殿下手中最为锋利的暗器,效死不旋踵之力!
不久后,所有人都进入了灌木小道,孙应元亲自带人仔仔细细地打扫了留下的痕迹,又往相反的方向撒了些马粪杂物,做出骑队钻入太行山脉的假象,随后一闪身,消失在灌木丛深处。
一只骨瘦如柴的田鼠好奇地伸出脑袋,望向众人消失的方向。刚刚经历了严酷的冬季,它体内的脂肪几乎被消耗殆尽,亟需补充营养。
观望了好大一会儿,田鼠终于确认那些恐怖的灵长类生物都已走远,它蹑手蹑脚地窜出巢穴,来到主路之上。
路上有许多马粪,其中夹杂着不少未能完全消化的黑豆、燕麦、荞麦等粮食,虽说异味扑鼻,但总好过没有,在活命和恶心之间,任何生物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田鼠伸出前爪,将许多尚可使用的粮食剥离下来,运回路基下的巢穴之中,往返数十次之后,它突然警觉地停了下来。
远处的地面隐隐传来震动,它伏低身体仔细听了一会,确认是一支人数不少的马队,不久就会到达这里。
危险!这是它唯一的念头。
田鼠立刻放弃了其他粮食,窜回到自己的巢穴之中,四周的黑暗让它找回了一丝久违的安全感。
半个时辰后,骑队来到近前,它如履薄冰地探出头去,看到一队军容严整的轻装游骑鱼贯而过,向着主路的另一头奔去。
战马又留下了不少新的粪便,这让田鼠喜出望外,管他的呢,只要别打扰我的鼠生就行。
又多了这么多粮食,这一波啊,这一波是飞龙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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