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带本部,往西面杀过去,抵达庚字城台,帮他们打退这一拨进攻,然后折返!”
“遵命!”
名叫李虎的大汉,此人面如黑铁、肩宽臂长,十余年来久随征伐,剽悍善战。李纲军令一发,他持刀在空中舞了一圈,立即召集本部甲士,向着那处新遭石弹痛击的墩台冲了过去。
“再来個人,去问问黄渠!”李纲吼道:“我们的石砲呢?让他动起来啊!”
几名亲卫狂奔下去。
李纲不再理会其它的事。他扶着堞墙,探出半片头盔,仔细观察太平军动向。
也许是因为天气炎热,也许是因为紧张,他满头满脸的大汗,汗水淌过脸上的血污和伤处,一阵火辣辣的疼。
他注意到了太平军方向的将旗,原本只有一面邓字大旗,但今日却多了几面稍小些的校尉旗。距离太远了,看不清楚旗上字号,但毫无疑问,太平军投入了生力军。怪不得今日的攻势,较前几日猛烈许多!
李纲退回堞墙下方,想到城内皇帝的诸番作为,不禁咬紧牙关。
为今之计,只有坚守待援!
两万人不够,那二十万人呢?
如果援军有二十万,方腊还敢如此托大吗?
到今日这局面,想要守住汴京,领兵大将须得拿命去拼!
身边墙头的夯土簌簌而动,是一座云梯搭了上来。随即沉重的脚步声和呼吸声由低到高,越来越近。
李纲平伸手臂,慢慢下压,示意和他紧靠着的同伴们不要急。直到那脚步声和呼吸声几乎就在他的脑后响起,他才猛然翻身,持着长枪向云梯最前方一人全力刺下去。
邓元觉策马行于雨中,挥鞭指向城头:“这里和那里,便是北面、东面两处坍塌墩台的位置。我们再攻一次,守军绝然坚持不住。等到我军上了城墙,你们两人带领部下精锐继之而进,把我们的军旗竖起来!”
身材高大的鲁智深身披两层厚甲,早已做好了一切准备。他厉声道:“被坚执锐,临难不顾,为士卒先,此吾所长也!”
“杨志呢?”邓元觉又问。
杨志手按长刀,咬紧牙关:“今日必破汴京!”
此前杨志未能斩将夺旗,仅仅获得个平手的战况,对他而言,一直是一个羞辱,只待今日一举破城,洗雪武人之耻。
他二人本身都是梁山诸将中极骁锐善战者,前几日击败姚古,所有人都获得了不少的功勋。
这一次,听闻又要攻城,当即各领精锐甲士上千人,个个都能以一敌十。邓元觉选择在这时候投入这股生力军,决心一举夺城。
金人已然两路来攻,各地的勤王兵马正在次第到达,必须尽快破城!
过去的一个多月里,太平军完全不惜代价地猛冲猛打,像是一把千钧大锤,毫无花哨地粉碎了所有的抵抗。此时大军逼到了汴京城下,只差最后一脚了,方腊又怎么会吝惜自己手头的力量呢?
军令下达后,随即中军处黑红两色军旗翻卷,数十名背负靠旗的传令兵纵骑飞驰而出。鼓声隆隆响起,无数步卒高举刀枪,开始列队向前。
此时大雨如注,地面泥泞湿滑,固然不利于攻方众多器械的推进,也影响了守方弓弩的施放。在这样的雨水中,弓弦用不了三五回,就会失去韧性,而弓身表面的漆层一旦被水浸透,内部的叠合竹片也会绽裂,进而失去发箭的力道。
失去了箭矢的作用,最近连续三波太平军的进攻,都杀上了城头。全靠着将士们前仆后继的顶上去拼命,才强行将之驱逐。
这已是第四波进攻了。
三个时辰,四波进攻,没有给守军留下一点点的休息和调整时间。
城东处,守军尚能作战的,不足半数。各部的军校几乎换了一茬,而预备队已经没有了。
何灌脸色青白,脸颊凹陷,而两眼血一样红。雨水从盔檐流到他的脸上,再透入衣袍,使他躯体冰冷。
此时强敌兵临城下,城池摇摇欲堕,这种巨大的压力折磨着他,几乎让他崩溃。
但他竭力保持镇定,始终站在城头,绝不稍显动摇。
哪怕平日里雍容风雅的仪态不存,哪怕须髯凌乱、一身的汗臭,哪怕铠甲上沾了血、带了泥,身为武泰军节度使、河东河北制置副使的他尚在指挥作战,将士们就不会乱!
眼看着城下又一波太平军大举攻来,何灌侧身看看屹立如铁塔的种师中。
“小种相公!”他沉声道:“一会儿全靠你了!”
种师中重重颌首,“放心!”
适才若不是种师中及时来援,仅靠何灌早已撑不住杨再兴猛烈的攻势了。
这是太平军最猛烈攻打的一面城墙。
护城河已被填平,而最重要的戊字墩台今早彻底坍塌,再也没法维持。墩台处塌下的大量木料在下方堆积,于是太平军随即在此处堆土,试图形成一个漫长斜坡,以使攻城将士直接登城。
两个时辰过去,这斜坡已经快要成型了。
这时候何灌带着一队人,守在斜坡尽头,试图把攻上来的太平军反推回去。双方剧烈对抗着,迸溅出的血水在雨幕中挥洒,像是瀑布般沿着斜坡流淌下去,竟使得后方登上来的太平军士卒连连滑倒。而何灌身边的尸体越积越多,他已经不得不踩着同伴的尸体作战。
他挥舞长刀,接连剁倒了两个相继杀来的太平军。第三个身披铁甲、手提铁盾的大汉从他右侧靠近,他呐喊着反手挥刀。长刀与坚固的铁盾撞击,突然迸断了。
何灌毫不畏惧地纵身向前,奋力勒住那太平军持盾的手扭转,将他甩翻到了斜坡下方淤积的护城河里。
种师中正沿着步道往城下走,在步道尽头,可见数十民伕正在搬开封堵城门的土石。
他一面走,一面对身边的扈从们道:“不能容他们在城下肆意妄为,还得遣人出城侧击,迫使他们退开!”
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值此形势飘摇之际,必须以猛烈的侧击打退试图登城的太平军。但此举极其凶险,领命出城的兵将能回来的十不存一。
到了现在,种师中身边守城的精锐部曲,大部分都战死或带伤,已没有人能担此重任。
所以种师中集合了扈从们,决心亲自出击。
他的扈从也只剩下了二百人,再加上敢死之士,凑出了一千人。
“如若此番本将战死城外,勿要惊慌,转告我兄长,种师中无怨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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