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堂前。
被五花大绑的相师破口大骂,表现出了极度的抗拒。
直到一名武林盟弟子一脚踢在他肚子上,后者“嗷”的痛呼一声,躬身如虾,额头沁出细密汗珠,这才消停下来。
而看到“嫌疑人”是这副表现,在场江湖豪杰们面面相觑。
“你怎么了?”人群中,俞渔敏锐注意到季平安表情变化——从相师撒泼打滚开始,身旁的星官神色就有了些许改变。
在外人看来,只是正常的皱眉困惑。
但圣女好歹与他相处久了,且女孩子心思相对细腻,就算是俞渔也不例外,所以忍不住询问。
“没什么,觉得有点眼熟,但没见过。”季平安传音入秘,予以回答。
俞渔“哦”了一声,并没有多想。
世间人虽各不同,但实际上相似的人极多,她也有许多次相似体验,觉得一个陌生人眼熟。
但圣女并不知道,季平安这句话的真实意思是:
眼前撒泼打滚的相师,表现出的气质、神态,令他想起了某位“故人”。
不过,他也不确定这种感觉是否为错觉。
这时候,见相师老实起来,武林盟主江槐锐利的眸子凝视过来,沉声道:
“他就是要逃跑的?”
这句话,是对弟子询问的。
报信者“恩”了一声,仔细解释道:
“我们传递您的命令给镇子守卫时,发现了他,当时喊他停下,但这小子迈开腿就跑,我们见其行踪可疑,便将其抓来了。”
旗袍打扮的江小棠奇怪道:“此人很弱?”
这时候,没等报信者回答,躺在地上的年轻相师不乐意了,哼哼道:
“本仙人只是不愿对尔等出手,一群粗鄙武夫,呸!”
地图炮了属于是。
仙人……一群江湖人牙根痒痒,摩拳擦掌,有痛扁此人一顿的冲动。
所以的确很弱……江槐微微皱眉,沉声道:
“你可认得我?”
年轻相师如同一根虫子般,在地上蛄蛹了下,勉强坐起。
将披散遮面的头发甩了甩,显露出一张丢在人堆里毫无特点的脸孔,看了他一眼,说:
“武林盟主嘛,看一眼就知道了。”
江槐眯着眼睛,偏头示意,顿时有弟子上前,将其拖拽到“白虎堂”牌匾笼罩范围,一脚踢了进去。
不出预料,年轻相师甫一落地,耳畔响起虎吼,双目呆滞,眼神涣散。
“你是何人?”江槐询问。
相师语气呆板,有些畏惧地说:“奇门散人,看……看相的。”
“面对抓捕,为何要逃?”
“他们追我啊,下意识就跑了。”相师理直气壮。
“……”江槐沉默了下,捏了捏眉心,强调道:
“我的意思是,你为何要逃离镇子?”
年轻相师在白虎堂下,毫无抵抗力,吐露真言:
“我看过自己的面相,近期乌云盖顶,会有灾劫,认为此处会有危险,所以想走。”
江槐眼眸锐利:“灾劫?是什么?”
相师摇头:“之前不知道。”
然后又点头,说道:
“但现在知道了,被你们抓到,这应该就是我的灾劫了。”
“星官”季平安站在人群中轻轻吸气,逻辑闭环了。
因为预见会有灾劫,所以要逃,而恰好是逃离这个行为,导致了被抓的“灾”。
江槐听懂了,他脸上浮现些许荒诞之色。
但的确摸不准玄门相术的逻辑,干脆直入主题:
“我问你,天残门主的死亡你可知晓?是否参与其中?此事与你是否有关?”
年轻相师一脸茫然,否认三连:
“不知道,没参与,与我无关。”
这……
闻言,在场大群江湖人面面相觑,难掩失望。
显而易见,似乎出了乌龙事件,眼前的相师无论从实力,还是气质,亦或者核验的结果,都与预期不符。
大概率的确是抓错了。
江槐沉默了下,又反复从各种角度进行询问,结果都无例外。
场面一时尴尬,终于,还是江小棠递了個台阶,淡淡道:
“此人能通过白虎核验,或许的确与他无关,但毕竟太过鬼祟,嫌疑尚未彻底洗清,不如先行看押起来,待事情水落石出再行释放。”
对于一名没背景的“散人”,武林盟处置起来毫无负担。
江槐吐了口气,颔首道:
“那就这样吧。”
当即有人将后者提走,相师甫一脱离法器笼罩,吵吵嚷嚷,大声申诉,但完全无人理会。
只有季平安眼神古怪,觉得那股熟悉感愈发强烈。
甚至于,他方才观察了对方一些小动作,身体的小细节,都与记忆中的一个老熟人。
即,“天机阁”的开创者,江湖人称“布衣神相”完全吻合。
“不会吧……不会真是你小子吧……”
若非场合不对,季平安都想学着丁焕,也趁机问上几句了。
不过,若真是那位老朋友,所谓的“白虎堂”审问,对其来讲想要绕过,也绝非难事,换言之,其方才说的话,也未必属实。
当年轻相师被提走,新的消息也陆续送来。
即,那些栖霞镇中,同时符合“破九大境界”以及“剑道”两条的江湖人,被陆续请了过来,人数还真不算少。
一方面,是中原武林多年积累,总人数很可观。
另外,也是这几个月天地灵素复苏,许多卡在养气巅峰的武夫集体破境,导致该层次人数膨胀严重。
季平安一眼扫去,被队伍中的魏华阳吸引。
穿着红布裙子,戴着斗笠的飒爽女侠神色冷淡,有些不满的模样。
感应到他的注视,用黑白分明的眸子看过来,然后似乎翻了个白眼。
至于吗,不就是之前试探了你一次……季平安无语,觉得女人太爱记仇了。
不过,也是这一眼,令他不禁想起了清晨时,魏华阳似乎一大早就出门去了……
说起来,这个女子身份同样颇为可疑,名义上是独行客,但这些天来,其每天白天都出门,夜晚才回,总觉得行迹有些怪异。
难道……
这时候,轮到魏华阳站到白虎堂前,她淡淡扫了破旧牌匾一眼,说道:
“天残门主的死与我无关。”
风铃一动不动,没有反应。
……
……
最终,找来的人依次进行了测验,却仍旧没有找到凶手。
又不能将所有人羁押,江槐只好下令,先行中止会盟,各方回去等待调查结果,待水落石出再次重开会议。
同时,下令封锁栖霞镇内外,禁止镇中武夫未经允许离开。
一时间,关于天残门主被杀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栖霞镇,成为最热门谈资。
一股紧张肃杀,人人自危气氛也笼罩了这座古镇。
傍晚。
客栈房间内。
季平安、俞渔、裴钱三人,与被邀请来的龙虎山大弟子陆青坐在一起,商讨案件。
“这么久过去,还是毫无线索,如今整个镇子里都在议论,新旧两派的矛盾愈发严重,以天残派为首的一群人,在有意无意,散播凶手是咱们旧武的。”
陆青端起茶杯,一口满饮,显得颇为气恼。
季平安坐在椅中,慢条斯理问道:
“陈宗师如何说?”
陆青听懂了他的意思,认真道:
“师父本在养伤,得知此事后亲自出面,召集了旧派的人开会,徐鸣,徐老也四处奔走,用威望内部审问了一次,基本确定,不是我们旧武做的。”
“但旧武的嫌疑最大。”俞渔一身小裙子,老神在在坐在一旁点评。
同时将一块糕点喂进嘴巴里。
陆青苦笑:
“这点我无法否认,坦白讲,旧武也是一个圈子,里头人很多,不少人也都想过要斩草除根,趁他病要他命。甚至还有一些风言风语,认为我师父当日就该全部杀了的……不少人甚至觉得杀得好。”
季平安并不意外。
江湖武夫好勇斗狠,这是个大的风气的问题,尤其涉及到两个群体的对抗。
众所周知,人只有在独自一人的时候最理性,一旦进入群体,就会被影响,从而变得情绪化。
同时,群体也是最难以约束的,如今新旧双方还勉强能克制,但若事情迟迟无法解决,双方矛盾愈发严重,最终爆发冲突是可以预见的。
届时,他争取到的,来自于江湖的势力也会受到损失。
同时,季平安身上的“旧武”烙印,也会令他遭受许多麻烦。
“也就是说,并不能完全排除旧武的嫌疑,但起码目前没有证据表明是你们这个圈子做的。”季平安冷静分析。
陆青张了张嘴,但最终只是颓然点头。
季平安神色淡然,说道:
“镇子里如今几股势力,旧武、新武,以及武林盟内的中立派。其实每一方都有嫌疑。”
裴钱缩在一旁,闻言弱弱道:
“先生的意思是,可能是新武自导自演?或者,干脆就是内部斗争,嫁祸给别人?
比如,天残派内部权力斗争什么的,我瞅着那个副门主就很有嫌疑,别看表面上义愤填膺,可门主死了,收益最大的是他才对。
而且想要下手的话,他们自己也最方便,偷偷下个毒,然后宰了重伤的门主,自己上位,还能把锅丢给别人,两全其美。”
三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陆青更是眼睛一亮,猛拍大腿:
“裴少爷这番分析……有点道理哈!”
圣女也意外地看了眼这小跟班,没想到这圆脸小胖子还有几分小聪明。
裴钱憨笑:
“我毕竟是大家族出来的嘛,这种事见多了。”
是了,大宗族内部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简直不要太日常,裴钱再单纯,多年耳濡目染,看事情往这个角度分析很正常。
季平安不置可否:
“恩,这的确是一个思路。无论是天残派内部权力争斗,还是新武派系内的矛盾,都无法排除嫌疑。”
俞渔好奇道:
“那武林盟呢?你觉得他们也有问题?”
季平安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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