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季平安以“腰带”制造囚笼,一柄柄飞剑从香囊中飚射向对手的同时。
大宅内。
尖叫声、惊呼声连绵成片。
韩八尺率人杀入其中,立即引起了院中武人的反击。
然而,整夜的宴饮终究降低了警惕心,数名喽啰还没等反应过来,就给青衣帮众乱刀斩死。
“什么人?!”当那名心腹疾奔出屋时,身上只披着白色的里衣,头发散乱,手中握着一把刀,下意识举起横档。
“嗖!”
“嗖!”
数枚箭矢从外飚射进来,心腹匆忙挥刀劈开两只,却还是给射中,肩膀血花绽开。
脸色大变,拧身便要后撤,却给一道鬼魅般的影子刺穿气海,瞪大眼睛软倒。
韩八尺收刀,冷冷看了眼屋子里床榻上吓得抱着被子尖叫的舞女,转身离开。
来到院中,只见喊杀声渐渐休止,地上皆是倒伏的尸首,还有一些人试图越墙离开,也给守在外头的帮众用手弩射杀。
“八爷,解决了。”帮派红棍走来,杀气腾腾,道:“客房里还有一群普通人。”
韩八尺说道:“不用理会。先命人看管着。”
只要聚贤庄主死了,交易自然作废,这群管事、掌柜之流避之不及,不会蠢到蹚浑水。
但也保不齐出现意外。
老隐官一挥手,命令帮众们将地上尸体全部用准备好的麻袋装走,趁着夜色装上马车,抛进浑河。
同时清扫痕迹,打扫战场,事情比预想中容易许多。
王伦此番进京,毕竟是疏通关系,而非打杀。
大部分高手还是留在了地方,带的手下以伶俐的居多,不难解决。
唯一要担心的,还是王伦。
一名纵横多年的破五武夫,足够棘手,韩八尺不禁有些担心,当即带着一队手持走私军弩的杀手朝马车离开方向赶去。
然而当一行人抵达那条街道。
看到的,便已经是战斗结束后的画面:
月光洒在长街的青砖上。
一辆马车侧翻在地,驽马倒在地上瑟瑟发抖,赶车的小喽啰趴在地上,后背被利器洞穿,保持着逃跑的姿态。
面白无须的王伦直挺挺仰躺在地上,额头一颗血洞鸡蛋般大,汩汩鲜血流出,眼睛瞪大,带着不甘与难以置信。
戴着斗笠的季平安站在旁边,翻看着从王伦怀中找到的两本小册子。
气定神闲,没有半点厮杀的痕迹,仿佛只是途径的路人。
“参见大人!”韩八尺心头大凛,望向季平安的目光中愈发敬畏。
他已经高估了对方的实力,但还是给这一幕刺激到。
“事情办妥了?”季平安合上手中的册子,平静地看向他。
韩八尺恭敬点头,将过程叙述了下,见执剑人颔首满意,轻轻吐了口气,又道:
“大人,那宅院中有不少客人,与城中官员多有关系,属下并未铲除……”
这句话既是请示,也是表达后续可能有些麻烦。
一群外地江湖匪人的死,只要帮派手脚干净些,官府大概率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聚贤庄毕竟不同,其背后有些官面上的关系。
一旦引来朝廷调查,便是暗网也会觉得棘手,韩八尺甚至已经决定,事情结束后,命部分人出城避风头。
季平安却摇头说道:
“那些人不必管,朝廷方面也不会有事。”
王伦的实力的确不弱,但以季平安手中底牌,斩个武夫并不难。倒是从对方尸体上搜刮出的小册子有些意思。
其一乃是与朝廷官员交易的证据,其二,则事关针对听雪楼的谋划。
既然要还人情,当然不只是杀个人就行了,这件事只是开始,他稍后还会有安排,不过涉及官场,就不能用暗网的力量了。
至于听雪楼……他问道:“听雪楼主可在城中?”
韩八尺听到执剑人说不会有事,先是松了口气,旋即一怔,说道:
“在。”
他当即报了個客栈的名字。
季平安点头记下,将两本册子收起,淡淡道:
“项家兄妹那边,可以派人过去了。”
韩八尺忙躬身应下,等在抬起头,愕然发现执剑人已经消失了,清冷的街道上只剩下地上的两具尸体。
老隐官直起身来,道:
“将这两具尸体也装上车,拉走沉掉。”
身后的暗网杀手忙应声,同时彼此对视,看出大家心中的震惊情绪。
八爷执掌神都地下江湖多年,是何等样的人物?为何会对一个年轻人这般卑躬屈膝?
……
客栈内。
项小川缓缓吐气,从打坐冥想中醒来。
感受着气海内充盈的气力,青年眼底浮现坚毅与决绝。
他默默起身,没有掌灯,于黑暗中换上夜行衣。
并将擦拭好的佩刀,与准备好的毒针带在身上。
准备齐全后,他蹑手蹑脚走到门口,缓缓推开屋门。
然后他愣住了,只见门口地上赫然坐着红黑布裙的少女,后背抵在门柱上,双臂抱着膝盖。
听到声音,项依依抬起头来,脸庞憔悴,用黑亮而忧愁的眸子静静看着他。
“你要走了吗。”少女沉默了下,用略显沙哑的声音问。
项小川点头。
项依依想了想,说道:
“我知道劝不住你,也不该劝,更不会去给你当拖油瓶。只想说,事若不可为,就放弃,以后机会还多。”
顿了顿,她突然眼圈一红,说道:
“若是你没回来,我会和洪伯藏起来,不给他们找到。”
项小川鼻子一酸。
他意识到,小妹恐怕早已猜出了他此行风险,只是江湖儿女,总要更懂事些。
或许,这段日子少女拉着他看演武、大赏,到处寻美食来吃,也是冥冥中已预感到生离死别。
所以想让人生的最后一段时光能快乐一些。
可自己似乎并不领情,无论在藏剑酒楼,还是白堤柳岸,都始终板着脸,没能陪她好好地游玩一次。
想到这一幕后,也许便是永别,这个背负着血海深仇,承受着莫大压力的青年心头一软,萌生些许退意。
但这念头只出现刹那,就给他硬生生掐断。
“好。”项小川从喉咙里滚出这一个字,迈步朝楼下走,脚步决绝,带着赴死的悲壮。
不想让后者看到眼角的泪花,此去生死抛开,一腔热血,只为手刃仇敌。
隔壁房门打开,老仆人背着短刀,无声地目送他离去。
然而,就在气氛酝酿到位的时候,忽然客栈门外走出几名陌生的青衫客,拦在了项小川面前:
“项公子留步。”
项小川一惊,应激地按住后腰刀柄。
后者忙道:
“不要误会,我等弟兄并无恶意。只是替人送些东西给诸位。”
几人摊开手,示意没有携带利刃,只捧着两个四方的木盒,将其放在地上,然后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项小川愣住了,这个展开令他始料未及。
项依依与洪伯也跑下楼来,三人彼此对视,皆极为不解。
怀着古怪的心情,终于还是将木盒拿起,返回了房间,并隔着盒子凭江湖经验检查了下,确认不是机关暗器。
这才小心翼翼打开第一个盒子。
“啊!”矮个子少女惊呼出声,又猛地捂住嘴,双眼瞪大。
只见,盒子里赫然是一个白面无须的头颅,不是仇敌王伦还是谁?
“这……”项小川难以置信,第一个念头并不是惊喜,而是茫然。
事情太过诡异,以至于心头的疑惑,压下了大仇得报的喜悦。
还是洪伯年纪大,当即上手,仔细检查了下人头面部,激动道:
“少爷,小姐……没有易容痕迹,好像……真的是那狗贼。”
聚贤庄主?就这么死了?
那些人过来,就是为了送这份礼物?可到底是谁帮了他们?
这可是一名大江湖势力的头领,堂堂破五武夫……
项小川一阵不真实,心中惊喜、茫然、困惑、空虚……无数情绪翻涌,一时间竟不知是哭是笑。
“兄长,你不用去了,他死了,有人帮咱们报仇了。”项依依眼泪滚滚落下,那是激动的泪水。
洪伯提醒道:
“少爷,还有一个盒子。”
项小川如梦方醒,手忙脚乱掀开第二个,然后三个人再次陷入呆滞。
只见盒子里赫然摆放着数个盛放丹药的玉瓶,以及晒干了的天材地宝,都是淬炼武夫体魄的极品药材。
价值不菲,莫说眼下一穷二白的他们,便是项家堡还在时,也买不起这些。
大仇得报,还有宝物送上门……如梦一般。
“还有一封信。”项小川拿起盒中的一页折起来的纸,打开,只见上头只有三句话。
前一句大意是聚贤庄主及城中帮众俱已斩杀。
后一句,是留了一个地址,称若还有需要,可以前往说明,会有人帮助。
最后一句,只有四个字:
“吾债已偿。”
项小川与洪伯对视,都看出彼此的困惑:
“债?谁欠了咱家的债?所以才帮忙出手?”
可他们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家里哪还有这等人脉。
只有矮个子少女愣愣地看着“吾债已偿”四个字,突然想到了什么。
手忙脚乱地从脖颈中拉出红绳,捧着那只古朴破旧的玉牌模样的吊坠,脑海中灵光闪过。
一个猜测不禁涌起。
而就在这时候,仿佛确认她心中猜想一般,那玉牌表面黯淡光芒一闪,仿佛耗干了气力,“咔”的一声碎裂。
项依依眼睛蓄满泪水,迎着兄长与老仆惊愕的目光,说道:
“是祖父留下的人情,那位大人物在还人情……”
她絮絮叨叨说着。
少侠与老仆呆愣在原地,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原来,家族世代相传的那个传说,是真的。
……
……
东城,另外一座客栈,这里被听雪楼包场,夜色中布置清雅的客栈内灯火宁静。
客栈院中种着一株梨树,树冠延伸到二楼,听雪楼主坐在雕花木窗前,望着外头悬在树冠上的夜空,有些出神。
她没有蒙着面纱。
圆桌上灯火映照下,是一张颇为惊艳的脸庞。
气韵成熟,搭配高挑的身姿、养成的气质,散发出一股有别于神都贵女,或修行者的韵味。
“楼主。”
忽然,房门被推开,一名年轻的女侠走了进来,腰间携着针织布袋,插着一排雪亮的飞刀。
脑后是高高的马尾,用红色头绳系着,大胆而活泼。
人还没走进来,一声“楼主”就脆生生先抛出。
听雪楼主回过神来,扭头看了眼年轻女侠,眼睛一亮,道:
“红缨,事情如何了?”
名为红缨的女侠神色一垮,有些沮丧地说:
“不太行,那些当官的根本不愿意接触咱们,使了钱,找了关系也不行。”
顿了顿,她气恼道:
“依我看,定是聚贤庄那帮人搞的鬼。”
聚贤庄……听雪楼主闻言,眸子一黯,心中涌起不出预料的苦涩。
这几年,两派的摩擦越发激烈,听雪楼多处生意被对方侵占,交手也不止一次。
若论凝聚力与武力,她们并不差。
只是那聚贤庄舍得下血本,什么人都收。
相对应的,听雪楼门派弟子选拔极严苛,人数抵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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